很快,竹小春蹦蹦跳跳地出現了。


    一見唐治,她便笑逐顏開。


    賀蘭嬈嬈對唐治不同於對其他男人,竹小春和狸奴作為她的身邊人,早就看出來了。


    眼前這個男人,以後有很大概率將成為她們的姐夫呢,所以竹小春很親切。


    “郡……”


    竹小春剛開口,唐治便向她急急使了個眼色。


    店裏正好來了兩個買茶的客人,唐治不想讓自己的身份被他們知道。


    貴為郡王,卻穿著六品的文官服,隻要出去一說,那人人都猜得到這個人是他了。


    竹小春收到他遞來的眼神兒,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郡……啊,俊俏小哥兒,你找我姐姐做什麽?”


    唐治聽她這掩飾的稱呼,不禁苦笑:“今日恰好有空,跟她呢,也有兩日沒見了,想請她吃個飯,小聚一下。”


    “那你不早請?”


    竹小春白了他一眼,道:“我姐姐出遠門兒了呢。”


    唐治吃了一驚,賀蘭嬈嬈出遠門兒了?


    她是玄鳥衛首領,所謂的出遠門兒,必是執行秘密任務。


    不過,出遠門兒都沒跟自己說一聲,可見此事是何等的機密了。


    唐治不禁生起了好奇心。


    不過,他也清楚,玄鳥衛的事情,如果人家不說,他最好別打聽。


    不僅容易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你若問了,不管人家說還是不說,都是給人家設了一個大難題。


    竹小春見唐治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樣,這是有事兒啊。自己親姐夫的事兒,不能不管。


    她便笑道:“得嘞,我姐不在,我還在呀,你請不了她,也可以請我嘛。”


    唐治收回了心神,笑道:“有道理,這已經到了飯點了,那咱們這就走?”


    竹小春爽快地道:“成,你請客的話,那我可要吃點好的啦。我要吃‘金栗平’,還要吃‘金銀夾花平截’,還要吃‘西江料’、‘升平炙’、‘箸頭春’……”


    竹小春數著一道道神都的美食,口水都要流了出來。


    二人說笑著並肩走出去了。


    兩個買茶的客人互相看看,一臉的詫異。


    “她姐姐的情郎,她竟約出去吃飯了?”


    “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兩位買茶人痛心不已。


    看到竹小春俏皮地蹦過茶店門搭了石板的排水溝,回頭笑望向唐治,兩隻小兔活蹦亂跳時,他們的心就更痛了。


    竹小春還真不是說說而已,果然是大大方方地把唐治領去了一家規格很高的飯店。


    親姐夫,不宰白不宰!


    雖然這家酒樓的消費不如“酒仙樓”,但也相差無幾了。


    第一道美食上來了,是“金粟平”。


    扁扁平平的蒸麵餅,上邊鋪著一層像是金色小米粒兒似的魚子醬,咬上一口,魚子在口中崩裂開來,鮮香四溢。


    魚子醬做的披薩餅,難怪價格昂貴。


    咬了一口,竹小春心滿意足,一雙眼睛也笑成了彎月亮。


    “說吧,你究竟有什麽要問的,嬈嬈姐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是知道,可是,我想問的是女皇對玉腰奴案件是什麽態度啊,方便向你開口麽?


    一見唐治遲疑,竹小春便“砰砰”地拍著自己的胸脯兒:“放心啦,我跟嬈嬈姐,可不僅僅是上下官屬的身份,用你們男人的話來說怎麽說的來著?對,好的穿一條褲子。”


    唐治苦笑,輕咳一聲,道:“是這樣,‘玉腰奴殺人案’,你聽說過吧?”


    一道“巨勝奴”送上來了,竹小春掰了一塊,咬得哢吧脆,牙口是真好。


    “嗯嗯嗯,知道,我還知道,你現在也協審此案呢。”


    唐治鬆了口氣,道:“你知道就好。這案子,就發生在大庭廣眾眼前,並沒什麽複雜的,很好審。問題是,如果隻是以血親複仇給她定罪,恐難堵天下悠悠眾口。


    可要是往深裏審,隻怕會牽扯眾多,尤其是在軍中,恐會引發一場大動蕩。陛下如今求穩,我這裏分寸就不太好把握了。”


    竹小春笑眯了眼睛,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唐治:“你可是當今皇孫呢,直接問聖上不就好了?”


    唐治道:“若是問了聖上才去做,做好了,還有什麽功勞?若做不好,豈不更要挨罵。”


    竹小春嘻嘻一笑,不再難為他了,便笑道:“看在你請我吃好東西的份兒上,那本姑娘就提點你幾句好了。”


    唐治精神一振,道:“洗耳恭聽。”


    竹小春輕咳了兩聲,一字一句地道:“該怎麽審,就怎麽審!不看人眼色,莫揣人心思。你在看人家,安知人家,沒在看你?”


    唐治心中如同掠過一道閃電,豁然開朗。


    竹小春卻是驀然扭頭,惡狠狠地衝著鄰桌一個客人,凶巴巴道:“看什麽看!”


    那客人被她一凶,不禁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心中猶自在想,那一對……,竟能擱上桌子的麽?


    ……


    狄府書房裏,狄相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瞟著孫女兒。


    “窈兒啊,這一上午,你給我換了六回茶,遞了四回點心,擺了五次文具,平時,可沒有你這麽殷勤呐,說吧,有什麽事兒,是不是零花錢不夠用了?”


    狄窈娘滿臉是笑,跟小狗腿子似的:“嘻嘻,爺爺,你幹嘛這麽精明嘛,說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狄閣老又好氣又好笑,伸手便探向袖中:“說吧,要多少?”


    狄窈娘道:“哎呀,人家才誇你精明!人家不是跟爺爺要錢花啦,是這樣……”


    狄窈娘拖了一張椅子,放在狄閣老對麵,一下子跳坐在椅子上,道:“阿爺,玉腰奴殺人案,你聽說過吧?”


    狄閣老眨眨眼睛,道:“怎麽?”


    狄窈娘道:“我記得,血親複仇,是出於孝道,所以循例,是要減刑甚至赦免的,那……玉腰奴也能免死麽?”


    狄閣老撫了撫胡須,道:“昨兒,你去冀王府找小郡主玩了?”


    “昂!”


    狄閣老懷疑地道:“那麽,這是你想問,還是汝陽王想問呐?”


    “我!當然是我!”


    狄窈娘一挺胸脯兒:“我跟汝陽王又沒啥關係,搶我家好地段的宅子,我還討厭著他呢,哼哼!我是同情那個玉腰奴啊,她怪可憐的……”


    狄閣老搖搖頭,道:“如果你是想問玉腰奴該死還是該活?這……爺爺可無從說起。她死或是不死,隻是上頭一個閃念的事兒,誰……能說的準呢?”


    狄窈娘歪著頭想想,狡黠地道:“那,我要是問,唐治該怎麽問這個案子呢?”


    狄閣老立即指著孫女兒道:“哈!你還說不是幫他問的,被爺爺抓到了吧?這個奸詐小子,竟然想利用老夫的乖孫女,你那麽天真,他那麽奸……”


    狄窈娘翻了個白眼兒,嘟嘴道:“爺爺這是在說我傻唄?”


    狄閣老急忙否認:“不,是天真,是單純。”


    狄窈娘板著臉兒道:“對,還是傻,隻是傻的可愛,對吧?”


    狄閣老苦笑道:“你這孩子。”


    狄窈娘挪了挪屁股,道:“阿爺,真的是我想知道。唐治,那家夥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怎麽會相信我能幫他?再說,我憑啥幫他?我隻是為那玉腰奴鳴不平!”


    狄閣老歎口氣道:“爺爺告病在家歇歇,也是不得消停啊。這事兒……”


    他又乜了孫女一眼,狄窈娘雙腕擱在膝上,正眼巴巴地看他,無比乖巧。


    狄閣老心頭一軟,實在不想讓她失望,隻好道:“她是死是活,取決於這案子是大是小。案子大,活。案子小,死。”


    狄窈娘喜道:“殺了一個駙馬一個參軍耶,整個洛邑都轟動了,這案子很大了吧?”


    狄閣老笑眯眯地道:“親王都能一死一家子,你說玉腰奴這案子還算很大麽?”


    狄窈娘眉頭皺成了小疙瘩:“那,這案子要怎麽才能大?”


    狄閣老循循善誘地道:“你說,玉腰奴為何殺人?”


    狄窈娘道:“因為姬氏父子殺良……”


    說到這裏,狄窈娘眼睛一亮:“阿爺是說,從此處著手?”


    狄閣老微笑不語。


    狄窈娘興奮地一拍手,道:“我懂了。”


    不過,她馬上又垮下小臉兒來,擔心地道:“可是,唐治那個小滑頭,敢把這個蓋子掀起來麽?”


    狄閣老微笑道:“自從他介入這個案子,他就注定不能善了啦。抽身抽不得,稀泥也和不得,無論怎樣,都是一砣粘了褲襠的黃泥。”23sk.


    狄窈娘瞪眼道:“那他不是自身難保啦?還怎麽替玉腰奴開脫?”


    狄閣老笑微微地道:“心無旁騖地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狄窈娘雖然看著像個萌娃娃,可是出身相府,見識安能短了?


    她遲疑道:“要是這麽查的話,涉及的層麵之廣,隻怕……”


    狄閣老淡淡一笑,道:“龍有逆鱗,觸之必死!鳳有虛頸,犯者必亡!聖上這兩年,愈發地仁厚了,可還是有些東西,是絕對不容旁人染指或者冒犯的。”


    狄窈娘道:“爺爺是說?”


    狄閣老蘸了一點茶水,用手指在書案上慢慢寫下了一個大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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