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蘇的情況,唐治已經通過小杜娘子大概知道一些了。


    這女子原是跑江湖賣藝的女子,擅長繩技。


    就三五個人,摞地攤賣藝,實也賺不上幾個錢。


    後來她遇到了潘鴻舉,被這老神棍收留,做了他的助手。


    和小杜娘子拌嘴時,葉紅蘇說過,她十四歲便追隨了潘真人。


    而她今年二十九歲,也就是說,十五年前她就追隨在潘鴻舉身邊了。


    殺良冒功案發生在十二年前,劉大彪聚眾為匪也就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兒。


    因此,如果潘鴻舉就是鴻真人,那麽他的事情,葉紅蘇這個小女徒兼小情人一定知道。


    所以,對於潘鴻舉的死,唐治並不擔心,隻要葉紅蘇還在,就沒多大問題。


    葉紅蘇的閨房,門口也有士兵把守著。


    唐治三人走進去時,葉紅蘇正坐在榻沿兒上發呆。


    對於潘鴻舉的死,她倒也沒有特別的傷心,但是悵然與迷茫還是有的。


    從十四歲時就追隨了他,忽然之間,潘鴻舉就離奇地死了。


    而那老神棍最可惡的是,雖然他並不特別信任小杜娘子,卻特別喜歡這個賢惠溫柔的女人。


    自己追隨他這麽多年,他卻把正妻之位給了小杜娘子,就因為自己不能生育!


    可惡,枉我追隨他這許多年,功勞苦勞的!


    如今他死了,自己卻隻是一個妾的身份,分家產都沒份兒,今後該怎麽辦?


    正思量著,唐治三人已經走進室內。


    葉紅蘇猛然驚醒,馬上站起身來,微微福禮道:“大王、高公公、嶽禦史……”


    唐治凝視著她,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本王要問你什麽?”


    葉紅蘇無奈地一笑,道:“老爺死了,奴家自然也是有嫌疑的人。不過,從老爺去‘委羽堂’開始,奴家就在張羅府裏的雜事,大多數時候,身邊都有丫環伺候著,她們可以為奴家作證。大王要問什麽,隻管問吧,奴家知無不言。”


    唐治搖了搖頭,道:“你錯了,潘鴻舉死就死了,這件事,查不查的,一時半晌兒的,本王也不著急。”


    他走過去,大馬金刀地坐了,又示意小高公公和嶽禦史坐下。


    唐治看著葉紅蘇,緩緩地道:“你知道本王來江南,最主要的事,就是查‘殺良冒功’一案吧?”


    “是!,奴家聽說過。”


    “那麽,震澤湖周遭的城阜不隻姑蘇一地,被害的人家也不隻姑蘇一地,你可知道本王為何直抵姑蘇而來?”


    “這……奴家就不知道了。”


    “那麽,你知道本王為什麽會選擇‘木蘭堂’作為行轅所在麽?”


    葉紅蘇怔了一怔,不是因為姑蘇的館驛遭過水災,尚未修繕,所以鄭太守要借潘家的園子作為行轅麽,難道另有原因?


    葉紅蘇的臉色漸漸地變了,但還是輕輕搖頭道:“奴家……不知。”


    唐治又道:“本王從神都來,帶了兩個人證。其中一個,是當年被屠殺全家的姑蘇許氏之女,姑蘇許家,唯一的活口了!而另一個,是當年震澤湖大盜劉大彪的親生女兒……”


    葉紅蘇的瞳孔猛地一張,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吃吃地道:“哦?是……是麽?不知……這與我家老爺被殺,又有何關係?”


    唐治剛才去見小杜娘子,第一句話就是問她為何要殺潘鴻舉。


    這就是心理戰術了。


    如果是她幹的,不管她是承認還是否認,不管她是有心理準備還是沒有,神情反應或應答的語言上,多多少少能叫人判斷出一些東西。


    當時嶽禦史就已暗暗佩服,原來訊問犯人,還可以這麽問!


    學到了!


    其實類似的話術,來濟塵也用過,嶽禦史見過的。


    不過來濟塵這麽問,卻不是在玩心理戰術。


    這廝這麽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你認了最好,你若不認,馬上就是十大酷刑一一招呼過來,直到你不得不承認罪名。


    這……也沒啥技術含量,所以嶽小洛也沒啥感悟。


    直到唐治詐小杜娘子的時候,他才兩眼一亮,越品越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訊問辦法。


    心理素質稍差一點的人,很容易會在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下露出馬腳。


    而此刻,唐治一個並非律政係統出身,但是比他多了幾千年見識的人,再次給他上了一課。


    原本幾件偶然事件,在唐治口中一一羅列出來,卻成了他智近於妖的表現。


    仿佛他早早就把目標定在了潘家一家。


    心中有鬼的人,有幾人能在這樣的話術下不露馬腳?


    如此看來,汝陽王才是真正的神棍呐!


    潘鴻舉的幻術騙的是人的眼睛,唐治大王的詐術騙的卻是人心。


    潘鴻舉的所謂神跡,和汝陽王的“神跡”一比,簡直遜爆了。


    唐治微微一笑,翹起了二郎腿。


    “葉紅蘇,你追隨潘鴻舉時,年紀尚小,且是從犯。罪責不重的,本王可保你不死。但是,他是如何蠱惑劉大彪造反,又是與何人共謀的,你要從實招來!”


    葉紅蘇柳眉一剔,手腕一翻,一道細索便靈蛇一般探出了窗外。


    細索盡頭,一隻精巧的三鉤鐵爪,一把鉤住一棵大樹樹幹。


    葉紅蘇縱身就要逃出去。


    隻是她一拉細索,剛要縱身而起,那細索她一下子拉了回來,沒了骨頭的蛇一般,軟趴趴地癱在地上。


    葉紅蘇躍起的身形失去了借力,向前一個踉蹌。


    窗外,一柄細劍,緩緩一揚,大胡的一張撲克臉,就出現在了窗口。


    葉紅蘇一驚,急轉身就想衝向門口。


    結果小胡拈著一口細劍,又冷冷地堵在了門口。


    葉紅蘇把銀牙一咬,目光一厲,旋身就撲向唐治。


    她要抓汝陽王為人質。


    唐治雙手一撐逍遙椅,二郎腿陡然連環彈出。


    唐治的左足足尖踢中了葉紅蘇右臂的麻筋,右足足尖則在她纖腰上一點。


    葉紅蘇“哎喲”一聲,就跌跪在地。


    唐治的身子落回椅上,左腿向前一伸,足跟正搭在她的肩上。


    葉蘇紅被唐治的腿一壓,肩上隻覺重逾千鈞,登時雙手撐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唐治笑道:“葉小娘子,你隻不過就是個跑江湖的繩伎罷了,真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從本王眼皮子底下逃走麽?”


    “把她綁了!”


    唐治一聲吩咐,大胡二胡便衝進來,就用葉紅蘇的細索,將她牢牢地捆起。


    唐治笑吟吟地道:“綁緊一些,這些江湖人,說不定會些縮骨功、遊牆術一類的江湖伎倆,雞鳴狗盜之術也不可小覷了。”


    二胡答應一聲,也不憐香惜玉,立即將那細索勒得奇緊無比。


    這左一圈右一圈上一圈下一圈的纏下來,葉紅蘇那凹凸有致的好身材登時展露無疑。


    得嶽禦史一雙眼睛開始不夠用了。


    還可以……這麽玩的麽?


    嶽禦史仿佛突然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葉紅蘇被二胡暫且提押下去了。


    嶽禦使追隨而去的目光依依收回,馬上又切換成馬屁精模式,對唐治翹起了一根大拇指。


    想想一根大拇指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他又翹起了另一根大拇指:


    “大王英明!大王若是早生四十年,就沒有大理寺第一神探狄閣老什麽事了!”


    小高公公也興奮地道:“大王好厲害,嶽禦史也是好眼力,咱家一直覺得,小杜娘子才有殺害潘鴻舉的可能,萬萬沒想到,竟然真是葉紅蘇。”


    唐治搖了搖頭,道:“不然,我隻是詐出了潘鴻舉就是鴻真人,也知道了她是當年之事的知情人。至於潘鴻舉是誰所殺,卻還不能確定。葉紅蘇雖有殺潘鴻舉的那個能力,卻沒有那個動機。”


    嶽小洛心思一轉,憬然道:“不錯!綠扇剛剛才對大王交代鴻真人之事,葉紅蘇又怎麽可能這麽快知道?


    就算她有地聽之術,馬上就知道了也不對!忤作已經驗過了潘鴻舉的屍體,在綠扇對大王說出鴻真人之事以前,潘鴻舉就已經死了。那個時候,葉紅蘇更沒有殺他的理由。難不成,這案中還有案?”


    唐治正要答話,一個侍衛急急跑了進來。


    “大王,姑蘇通判王賢來了,帶了通判衙門的數十名差役,他要接手潘鴻舉被殺一案。如今他們正要強行闖進委羽堂去接收所有證物……”


    小高公公拍案而起,怒道:“這廝真是好大的膽子,三番兩次挑釁天使!”


    嶽禦史悠然道:“這王通判是年初才從西北靈州遷升到姑蘇來的,他在那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待慣了,還真是有點無法無天了。”


    這時一身便裝的南榮女王也風風火火地趕了來。


    他的打工生涯結束後,就變成“打草驚蛇”行動的總監視了。


    “大王,姑蘇通判王賢,被大王施以‘耐刑’後,就跑回府衙哭訴去了。府衙上下官吏俱被激怒。他們現在正紛紛要寫奏章,上書朝廷彈劾大王呢!”


    嶽小洛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擔心地看向唐治。


    唐治泰然坐著,想了一想,輕笑起來:“王鹵蛋年初才從大西北調來,是麽?那麽,他跟當年的案子應該沒有什麽關係了。和李塵宇一案,隻怕也牽涉不多,這貨……別是被人當了槍使吧?”


    小高公公神色一動,道:“大王的意思是?”


    唐治微笑道:“本王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也是略有造詣的。走,咱們去看看這杆槍的成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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