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金山寺腳下。


    半江瑟瑟,正值黃昏。


    賀蘭崇敏的官船停泊在了岸邊。


    “扶我出去,扶我出去,整天悶在船艙裏……”


    賀蘭崇敏煩躁地喊著,片刻之後,他的兩個寵妾一左一右架著他,將他帶出了船艙。


    兩個美人兒固然身材勻稱,可是站在賀蘭崇敏身邊,這身高就不夠看了,累得兩位姑娘嬌喘籲籲。


    賀蘭崇敏扶住了船舷,長籲了口氣。


    在船艙裏悶的太久,此時看著山上寺廟,山下行船,方才覺得氣悶的感覺有些消解。


    “咦?”


    賀蘭崇敏目光一轉,忽然看到一抹妙不可言的美景,登時吸引了他的目光。


    此時,晚歸的漁船、登山的僧侶、唱著山歌的樵夫,各成風景。


    但是賀蘭崇敏看的,卻是一艘單桅的木船。


    那木船已經落了帆,但是在那高高的桅杆之上,卻坐了一位姑娘。


    她正背對著賀蘭崇敏所在的方向,看著進港口的方向。


    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她卻一點也不害怕,還輕輕地悠著兩條小腿。


    她的褲腿兒挽著,一雙赤足的小腿白生生的,秀氣優美。


    由於坐在桅杆上,碧綠的裙兒繃緊了,便勒出了一個盈盈圓圓的滿月,仿佛圓規畫出來的一般標準。


    賀蘭崇敏頓時兩眼一直,直以為敬。


    那女子手搭涼蓬,向遠處望了望,忽然往豎杆上一側身,手腳搭著,極其靈活地滑下了桅杆,腳步輕盈地向船艙中走去。


    賀蘭崇敏視線中陡然失去了那道美麗的倩影,焦急的一挪身子。23sk.


    虛站的那隻腳一挨地麵,才醒起自己的腿有傷,可這時已經站不住了。


    賀蘭崇敏身子向前一栽,受傷的那條腿下意識地踩實了,登時一陣巨痛傳來。


    賀蘭崇敏慘叫一聲,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兩位姑娘嚇壞了,急忙上前攙扶,卻被賀蘭崇敏粗暴地推開。


    “滾開!你們是怎麽扶著本公子的,為什麽不用點力。”


    喬書辦聞聲跑了過來,一見如此情形,趕緊上前幫忙,將賀蘭崇敏抱了起來。


    賀蘭崇敏氣惱地道:“該死,該死,自從傷了這條腿,簡直事事兒不順。”


    喬書辦安慰道:“賀蘭評事息怒,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


    “你滾,這挨得著嘛。”


    賀蘭崇敏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叫人去岸上找個木匠,給我做一副拐來。”


    喬書辦陪笑道:“好好好,這就去,我這就去……”


    ……


    那個利落地下了桅杆的女子走進船艙,金智聘便迎上來:“宗主。”


    原來,這個漁家女打扮的女子,竟是孟薑。


    不做男兒裝扮,不再一身盛裝,此時的她,竟然別具一種剔透的秀美。


    孟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果然有船跟著。”


    金智聘道:“陳琛的人?”


    孟薑道:“應該就是他的人沒錯了,想不到他賊心不死,還想重演十二年前故事。”


    金智聘眉頭一皺,道:“屬下派人將他們趕走?”


    孟薑道:“不急,現在叫他們知難而退,他們定然否認身份。這一次,我要親手抓住陳琛,用他為籌碼和盧家談判,我要逼盧家收手。”


    ……


    賀蘭崇敏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在他的官船四周,已經布滿了形形色色、各懷目的的人。


    無知的人是幸福的,一副簡陋的拐,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就拿回船上了。


    賀蘭崇敏架著拐在甲板上走了兩圈兒,很開心。


    這玩意兒雖然需要自己來使用,但是顯然比別人架著他更方便行走,這下不用整天悶在船艙裏了。


    天上的星、船上的燈火、水中的斑斕交織成一片夢幻的夜色,賀蘭崇敏舔了舔唇,貪婪地向夜色中的一條單桅木船望了幾眼。


    明天離開之前,他想派人過去,買下那個漁家女,和身邊兩個美人兒一起帶回神都,這樣,也算不虛此行了。


    半夜,岸上的、船上的燈光紛紛熄滅了,夜色中隻有輕微的江水起伏聲,催人進入夢鄉。


    幾條小船,從遠處的兩條大船下悄然離開,慢慢靠近了賀蘭崇敏的官船。


    與此同時,那條單桅木船上,也有六七條矯健的身影出現。


    他們沒有用小船接近,而是在相互擁擠、距離不遠的幾條船之間輕盈地跳躍著,悄悄地靠近了官船。


    在最近的一條船的船舷之後,他們隱藏下來。


    孟薑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悄悄探頭出來,四下觀察了一下,微微打了個手勢,金智聘和幾名手下便都蒙著麵,靈狸一般跳上了官船。


    孟薑飛快地向前一撲,雙手搭在官船的船舷外,身子懸於大江之上,交替雙手,奇快無比地向船頭方向移動過去。


    此時此刻,官船船舷的另一側,唐治蒙著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蹲伏在陰影裏。


    從他的位置,不用探頭,就能看見兩道隱約的船影,在悄然靠近。


    那是陳琛的兒子帶著盧家的死士。


    唐治蒙麵巾下的麵龐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猜測,這回出手的,應該就是陳琛,或者陳琛的絕對親信了。


    江南士族,是被利用者。


    被利用者雖然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但他們並不是傻瓜,刺殺朝廷命官,惹來朝廷不計代價的打擊,這絕不符合江南士族的利益。


    所以,行刺賀蘭崇敏,陳琛無法利用其他人,隻能派他的死黨,他的絕對親信出手。


    這些人,必然知道陳琛的底細。


    隻要能抓一個活的,並且逼他開口。隻要一個……


    忽然,唐治似有所覺,目光急忙一轉,眸中的笑意便僵住了。


    他看到,從另一側船舷外,狸貓般翻進一個人來。


    那人勁裝蒙麵,剛一翻過船舷就身子一矮,警覺地四下看了看,這才貼著船艙映出的陰影站起身來。


    這個勁裝蒙麵者身材曲線婀娜,分明是個女人。


    唐治的頭慢慢地向前轉動了一下,向前看去,那兩條船還在悄然靠近中。


    那……這個女人是誰?


    想殺賀蘭崇敏的人這麽多的嗎?


    孟薑目光飛快地一掃,便已發現了船頭的兩個守夜人。


    他們的藏身地,其實並不那麽容易被人發現,但卻瞞不過孟薑的六識。


    這是一條官船,而且已經遠離了無錫,兩個守夜人根本沒有想到,在這金山腳下,會有人圖謀他們。


    所以兩個守夜人一人倚著一盤纜繩,坐在船頭位置,正在打著瞌睡。


    孟薑腳步輕盈,沒有一點聲息地躍步上前,利落地兩記手刀,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把他們劈暈過去。


    得手之後,孟薑立即雙手據地四下窺探,警覺的像隻貓兒。


    唐治明知她不會看到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往陰影中縮了一縮。


    官船桅杆之上,藏身於堆起的帆布之中的古老爺子瞪大了眼睛,有些傻眼了。


    汝陽王讓他們今晚守在這裏,並且告訴過他們,今夜將有人來刺殺賀蘭崇敏,叫他們辯識其中的首領,務必要把這些人的首領抓住,務必要抓活口。


    可是,宗主怎麽來了?


    宗主還是個穿開襠褲、梳朝天鬏、流鼻涕的小女孩兒,就在他們照看之下了。


    如今隻不過蒙了個麵而已,怎麽可能瞞得過他們,他老眼不花,隻一眼就認出來了。


    來的怎麽是我們宗主啊?


    汝陽王叫我們抓的,難不成就是我們宗主?


    把身子卷在帆布中的古老爺子,開始絞盡腦汁地琢磨起“放水”的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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