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遊搬來一把椅子墊在腳下。


    頂層那一排櫃格裏,塞滿了天啟元年之前的舊卷宗。官府的過期文牘不能隨便丟棄,要以備查閱。可平日又沒啥用,隻好堆起來束之高閣。


    灰塵厚積,估計十幾年沒人管了。


    唯獨左邊第一格裏,孤零零擺放著磚頭厚的一本卷宗,正是辛集馬場血案。


    雖然厚重,頁牘繁多,卻比前麵的卷宗少了許多項目,證詞、訟詞、判詞等。案情的描敘與分析也相當簡單,其實就是一份仵作查驗報告。


    隻翻看了幾頁,信天遊就明白為什麽登豐縣要封鎖消息,不讓棲雲郡的捕快查閱案卷了。


    因為這不是俗人犯案,而是仙師替天行道。並且案中有案,非同小可。


    總計三十八條漢子,統統被飛劍洞穿,無一活口!


    這批人明顯是隱藏的巨匪,一個個孔武有力,攜帶兵刃。


    而馬場則是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匪窩,從裏麵搜出了巨額金銀。其中某些珠寶,恰巧是前幾年富商滅門案的贓物,鐵證如山。


    尤其恐怖的是,在一處地窖內,發現了累累屍骨。


    屍骨最上麵一層,是二十幾具新鮮屍體。據仵作勘驗,距離死亡的時間還沒超過一天。


    信天遊一一進行對比,曉得是羊腸穀裏的遇害者。


    總計三條蒙麵大漢,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一個車夫,四名勁裝武者,此外還有趕大車的,探親的,做小買賣的……嚴絲合縫。


    也就是說,信使當年見到的五名蒙麵殺手,另外還有一大群同夥及運輸工具。行凶之後迅速清理了現場,將屍體轉移,神不知鬼不覺。


    很明顯,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攔截與追殺,分工嚴密。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名仙師尾隨追至,他們的末日降臨……


    出乎意料,夏星夫婦和嬰兒的屍首竟然不在其中。


    這又是怎麽回事?


    仙師神通廣大,乃法外之人,任何涉及的案件都要上升到國家機密,所有參與人均收到了嚴厲的封口令。


    對此,典史寫下了寥寥幾個字。


    “三百裏加急上報刑部,次日密偵司至。”


    一年後,翰林院編修夏星一家子神秘失蹤的協查通報抵達登豐縣。典史也認為這兩起案子有關聯,把辛集馬場掘地三尺,卻沒有新發現。


    又過了幾個月,棲雲郡的捕快聽聞風聲趕來了,要求調閱卷宗,當然不可能如願。


    不過,典史卻從他們嘴裏得知了人口失蹤案的詳情,曉得是怎麽回事,在卷宗最後一頁留下了自己的猜測。


    夏星夫婦和一對雙胞胎,也許被路過的仙師救下,入山修行去了。


    一入修行門,再非世間人,當然要遠離七情六欲。所以才沒有跟太公太婆道別,也不回稟朝廷了……


    羊腸穀與辛集馬場的慘案,就此大白?


    信天遊搖了搖頭。


    所謂的“仙師”,極可能是孫栓口裏的“文士”。可當年師父親眼目睹夏星夫婦遇害,屍首怎麽不翼而飛了呢?


    刑部對此保持沉默,也隻能保持沉默,難道還能去追查仙師?可類似於錦衣衛的特務機構密偵司卻第二天就趕到了,態度很積極。


    有點意思,耐人尋味。


    信天遊翻過最後一頁,正要合攏卷宗,不由得瞳孔微縮。


    封底的內頁上存在著淡淡痕跡。


    他調整角度,讓月光最大限度地照在頁麵上,湊近眼前。


    一把半寸多長,形如柳葉的小劍浮現了出來。劍身上刻畫著繁複精細的符文,似乎要破紙飛出。


    圖形是用明礬水繪製的,等幹了之後會自然消失,微細晶體卻殘留紙張的纖維縫隙裏。


    平常人根本看不見,要浸濕了才重新呈現。


    說明許多年前,必有人翻閱卷宗。通過對辛集馬場匪徒的傷口估算,畫出了凶器模樣。可又不想別人知道,便使用了隱形藥水。


    隱形藥水素來為人不恥,一般人根本不了解,隻有傳遞密信或者玩弄詭計時才用到。例如一些無賴惡棍,故意用墨魚汁做成的墨寫借據。時間一久,當墨魚汁裏的蛋白質分解完畢,字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畫的圖?


    興之所至,還是有意為之?


    絕不可能是仵作,他們級別低,本事低。隻負責提供前期的勘查報告,接觸不到後期卷宗,也畫不出符文。


    從運筆的嫻熟流暢來看,此人對飛劍並不陌生,對隱形藥水也不是第一次使用。高大上的法術與下三濫的手段,居然完美結合在一起了。


    嗬嗬,除了文士外,又冒出一個可怕高手!


    不過,他隨身攜帶了最普通的藥材明礬,難道準備隨時隨地寫密信,搞陰謀?


    信天遊再三看了看那柄飛劍,把圖形刻進腦海。翻回最後一頁,伸指在典史書寫的個人猜測上劃一個大叉。


    這兩筆弄亂了纖維的紋路,目力極好之人將紙張側對光源,便可以發現。


    合上卷宗,擺回原位。


    他預感到,以後還會有人來查看的。提示對方,典史的猜測純屬扯淡,夏星夫婦早死了。


    ……


    第二天用過了早點,秣馬飲水,眾人繼續出發。


    照昨天的速度,中午能抵達白沙城。


    但信天遊卻開始慢慢行走了,主動向馬空詢問風土人情,曆史掌故。


    隊伍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一掃昨日的沉悶。


    田野薄霧嫋嫋,時有微風。


    一裏之外出現了一頂大紅花轎,拐向了右邊道路。


    信天遊問:


    “馬叔,這好像是去迎親的。怎麽冷冷清清,不見吹鼓手,幫工?光一個新郎官戴朵大紅花走前麵,兩個轎夫跟著。”


    馬空笑道:


    “正妻進門,肯定得用花轎抬。窮苦人家擺不起排場,但這種一生隻一回的大事,勒緊褲腰帶也要講究。花轎必須雇,總不能讓新娘子騎毛驢吧,其它的能省就省了。回去的時候才叫熱鬧,一大堆娘家人會送親。”


    馬翠花羨慕地望向紅轎子,插話道:“我看不窮,新郎倌騎著馬呢。”


    董淑敏道:“馬肯定也是借的。”


    信天遊道:“不是馬,是騾子。”


    董淑敏嚷嚷:“我怎麽看不出來?”


    等前行了一段路程,她“噗呲”笑了,道:“還真是一頭騾子呢,長得真像馬。”


    騾子能不像馬嗎?


    小香、小蘭偷著樂,董大小姐轉過身張牙舞爪嚇唬她們,不準笑!


    信天遊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又道:


    “有古怪,不像是一頂空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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