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享受完非一般的誇讚,又開始興致勃勃的談論著那出舞劇,還提議陳瓊可以在敦煌實景跳一次,再拍視頻上傳到網上,這樣對敦煌藝術的宣傳一定可以達到最好的效果。


    臉色微變的陳瓊用大拇指狠狠掐住了食指,她不知道該要怎麽張嘴,又該要說些什麽,可以撒謊,可以僵硬的笑兩聲然後敷衍過去,但心裏會愧疚,而她最不想虧欠的恰恰也就是這一群喜歡看她跳舞的觀眾。


    “合著你這粉絲就隻愛看一出《敦煌》?”關寄走在前頭,沒有轉頭也沒有轉身,腳下的步伐也不曾停過,看似隨意的調侃,卻輕鬆就解了陳瓊的圍,“要放在娛樂圈裏,可是要被公開挨批的。”


    關寄記得和陳瓊在市醫院外爭吵的那天,他順著話頭說讓陳瓊跳個舞,陳瓊臉上本來還殘留著的幾絲血色瞬間消失,嘴角扯起的那抹笑意就像是要徹底消失前的最後一笑,他那時候才意識到事態比李純華生前打電話跟他說的還要嚴重。


    李純華說很清楚自己的女兒,陳瓊太愛舞蹈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是不允許它有半點瑕疵的,雖然剛開始會抗拒,但回過神來後一定會聽她的話到敦煌來“取經”,可似乎有些偏差了,來的原因不是李純華說的這麽簡單。


    唐悅還沒來得及還嘴,關寄身邊的張小卯就立馬站隊支持了自己的心上人,唐悅極力壓抑著想要上揚的嘴角,但眼裏還是露出了光。


    關寄斜著眼睛瞧了一眼旁邊氣勢洶洶站隊的人,笑說了句:“瞧你那出息樣兒,要是追唐悅也有這種狠辣的勁頭,女朋友不就早有了。”


    張小卯回頭看了眼唐悅,被這麽一激,還真拿出了剛剛的勁頭走到唐悅身邊,一直以來都想方設法回避這個的唐悅用慘痛的教訓明白過來,以後惹誰都不要惹真腹黑的關寄,可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哪裏惹到了這尊佛。


    而且,關寄不是被所有人都說是研究院裏最豁達的人嗎?


    以前關寄帶團隊去外援做寺廟壁畫修複的時候,因為當地的宗教信仰不讓他們再進行修複,關寄隻能暫時停下修複的事情,主動去和寺廟裏的人做溝通工作,即使被人惡意潑了一大桶泔水也沒生氣,一句話都沒多說,回去洗了個澡後繼續和寺廟裏的人進行協商,最後才完成了修複。


    唐悅沒心思再去關心別人的事情,她朝陳瓊投去求助的眼神,陳瓊無奈的聳肩,這忙她誰都不好幫,隻能他們兩個人自己解決。


    “我們小卯追了你那麽久,你也該給個結果了。”關寄一把將陳瓊拉到自己身邊,對張小卯那邊笑了笑,“我們要先進窟了,你們慢慢聊。”


    被拉到關寄身邊的陳瓊跟著走了一段路,沒走多久,唐悅和張小卯也趕了上來,看上去沒有什麽結果。


    關寄也並不奇怪,這兩個人之間就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就看是石頭先被鋸開,還是鋸子先被堅硬的石頭弄斷。


    聊到後麵的時候,陳瓊問了唐悅為什麽在食堂要等張小卯來才吃。


    唐悅說:“反正他要吃,我也要吃,還不如等他一起吃呢。”


    微表情很多。


    陳瓊笑著看了一眼前麵,張小卯也不算是毫無意義的堅持。


    人最怕的就是,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關寄卻說:“張小卯這一路差點要吃了你。”


    陳瓊立馬皺眉:“吃我?”


    關寄想到張小卯一路發的牢騷,好笑道:“搶了他和心上人相處的時間。”


    陳瓊一聽,無可奈何的扶額,最終還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上午十點多,木匠按照分塊尺寸做的四塊壁畫夾板和後麵包裝要用的蓋板也做好送來了,壁畫夾板背麵有兩個斜撐來防止它的扭動,為了在揭取和運輸的時候不損傷畫麵,正麵鋪有舊棉花來緩解衝擊,再用麻紙封上,蓋板的一麵則做成了十字框的樣式。


    下午第一道膠幹了後,也緊接著刷了第二道膠,貼上了更為結實的棉布,因為這次揭取是顏料層同地仗層一起揭下來,分量較大,所以頂部比第一道膠所貼的棉紗布要多留出了幾十厘米來,方便後續揭取。


    第二道膠的幹燥時間花了兩天,今天要按照分塊所畫的白色粉線進行開縫,關寄負責編號2的開縫,有那條斜線的分塊。


    “跟我上三層腳手架。”關寄穿上鞋套,徑直走上了三層。


    陳瓊也在後麵跟了上去,在打下手遞工具的同時,也頗有興趣的看著關寄操作。


    先開的是底縫,開縫的深度要根據壁畫泥層來決定,雖然西壁無法看到泥層厚度,但從同一時期所繪的南壁破損處,也能知道這裏泥層的厚度。


    關寄拿鋒利的外科手術刀沿著預先畫好的分割線向兩側劃開,再用刀鋸把這條五毫米的縫小心鋸開,鋸到了泥層八厘米以下的地方,之後又用同樣的辦法開了邊縫和頂縫。


    陳瓊突然彎起嘴角笑了,她以前開玩笑說要找個救死扶傷的醫生結婚,關寄就會半開玩笑的接一句他也是醫生,不用去找別人,不過她從來都是當成一句不能信以為真的甜言蜜語聽。


    因為關寄是曆史係專業。


    原來還真是個“醫生”。


    關寄現在拿著手術刀為壁畫開縫的情景不亞於醫生在做一台外科手術,認真謹慎又沉穩,不敢懈怠半分,緊抿的嘴唇讓下頷線更顯淩厲感,整個人都沉了下來。


    “這麽好看?”關寄開完縫,一回頭就看見陳瓊在笑,他整個人又浮了上來,不知道問的究竟是什麽好看。


    “好看。”陳瓊點頭,已經習慣了男人隨意切換穩重和輕佻,也不知道她回答的是什麽好看。


    關寄笑了下,對問題的答案好像並不太在意,轉身往下麵喊話:“老王,底下幾塊的開縫都完成了嗎?”


    王良也回了聲:“都開好了。”


    關寄又到其他三層檢查了下開縫的情況,確認沒有差錯後,準備正式揭取。


    因為牆體不能一同拆除,而壁畫的質地堅硬,並且和泥層的牢固程度也夠,所以最終采取了最常見的鋸取法,用鋸條把壁畫的泥層鋸開,讓壁畫脫離牆體。


    揭取分塊的順序一般都是從最底下那塊開始,依次往上。


    “從頂縫開始鋸還是從底縫開始?”要開始揭的時候,王良拿不準主意,來跟關寄這個負責人要個準話。


    關寄眯起眼睛,鋸壁畫泥層的時候,要是從分塊頂縫開始往下鋸,雖然壁畫少了滑落脫離的危險,但鋸泥層過程中那些泥土就會堆積在壁畫背後,從而有撐破壁畫的危險。


    如果從底縫開始鋸,會造成下麵沒有了支撐物,就像一張麵皮,擀成了上麵厚、下麵薄,拎起來後必定會從中間斷裂,而壁畫緊貼附在牆體上,把下麵的泥層先鋸開了,壁畫沒有了支撐物,下輕上重,那就如同是把麵皮拎起來後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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