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兵臨城下“這便是穎水!”


    楊玄下馬,走到穎水邊。


    水流湍急,浩浩蕩蕩。


    浮橋已經被毀了,要想渡河還有些麻煩。


    “下遊有水流平靜的河段,隻是附近的船隻都被搜羅一空。”


    南賀去上下遊查探了一遍。


    “可以打造木筏。”韓紀說道。


    這些都不是事。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南周不肯低頭,那麽南征就得繼續下去。


    “側翼已經發現了周軍,人數不多,就和老鼠似的,鬼鬼祟祟。”斥候帶回了一個不算好的消息。


    隨即張煥令騎兵四麵出擊。


    擊潰了幾批所謂的勤王軍。


    “後續會更多。”周遵拿著一本冊子說道:“南周人口多,這個世間什麽東西多了都不值錢,人命也是如此。地方官員得了勤王令,能輕鬆征發出一支大軍。”


    “那些都是百姓。”越王說道。


    “蟻多咬死象。”周遵已經徹底改變了對戰陣的看法,“年氏依舊是正朔,百姓擁戴。隻需簡單操練一番,那些百姓就能用屍骸壓死咱們。”


    這話讓楊玄想到了那個世界的大戰。


    一個農夫剛從地裏種地回來,就被征發了。發一杆槍,幾發子彈,就被驅趕著上了戰場。大部分連一個敵人都沒幹掉,就被弄死了。


    可剩下的那些人卻在戰火中磨礪成了精銳。


    這是一種另類的叢林法則。


    用生死來淘汰弱小,留下強大。


    而所謂的操練,也僅僅是教他們如何瞄準,如何裝彈,如何扣動扳機。


    換在當下,就是教授他們如何才能握緊刀,而不會在揮刀時脫手;砍中人了要如何拔刀……好了,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戰士了,要學會自己殺敵啊!


    娘的!


    這就是亂世模式。


    年胥看來是瘋了。


    “相公,南周使者來了。”


    啥?張楚茂一臉愕然。


    唐軍看似春風得意,可自家的難處自家知曉。糧草不多了,敵軍的襲擾越來越讓人頭痛。在這樣的局麵下,最容易顧此失彼。


    一旦糧道被頻繁襲擾,甚至截斷。


    那麽,唐軍要麽拚死攻破汴京城,以獲取補給。要麽就調頭,在周軍沿途的襲擾下,逃回南疆。


    可年胥竟然派出了使者!這!越王下意識的問道:“沒看錯?”


    “沒看錯,來人還說是楊使君的老朋友。”


    張煥笑了笑,看著楊玄,“子泰在這裏也有老友?”


    “沒啊!”楊玄也是滿頭霧水,“下官當初就來過一次,正經的出使。”


    “那人是誰?”


    “禮部尚書,王眾。”


    這不是弄斷自己腳指頭的那位狠人嗎?


    楊玄想到了自己當初出使南周,王眾帶著使團去各地‘遊玩’,順帶示威的事兒。半道遇到了叛賊,被困在葉城。


    那一次,讓楊玄看到了南周的虛實。


    文官不要臉!武人還留著血性。


    為了自己的仕途,王眾毅然決然的弄斷了自己的腳指頭,以豪邁的姿態回歸……立功受賞,沒多久就飛升為禮部尚書。


    奮勇廝殺的葉城守軍卻死不瞑目。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此人下官出使時打過交道。”


    張煥問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狡猾,狠辣!對自己尤其狠。”


    “狡猾不怕,狠辣也不怕,可對自己狠的人,卻不容小覷。”周遵說道。


    王眾來了。


    板著臉,不怒自威。


    “唐軍無故攻打大周……”


    楊玄幹咳一聲,“別扯這個,先問問問南周君臣幹了什麽!”


    王眾馬上就換了一張和氣的笑臉,“大周與大唐和睦多年,就如同夫妻一般,偶爾鬧些矛盾,也不應大打出手嘛!”


    “那你覺著,大唐該如何,唾麵自幹?”


    “此事,陛下有了交代,始作俑者已經被拿下……”


    “那是替罪羔羊吧?”楊玄冷笑,“若是我沒猜錯,背後那人是宰輔!”


    “嗬嗬!”


    “嗬嗬!”


    二人相對一個嗬嗬。


    突然發現有些安靜。


    緩緩看去。


    大堂裏,張煥等人都在看著他們。


    “哎!”張煥起身,“老夫累了,去歇歇。子泰,好生待客。”


    “是。”


    出了大堂,張煥笑道:“老夫最頭痛與人爭執較勁,這下好了,丟給他。”


    周遵說道:“就怕南周獅子大張口。”


    “安心。”張煥淡淡的道,“你那女婿在北遼那裏都不吃虧,你覺著,南周能讓他低頭?”


    大堂內,楊玄擺擺手,所有人都出去了。


    二人相對坐下。


    “說吧!底線是什麽?”楊玄毫不客氣的道。


    王眾幹咳一聲,“退兵!”


    “好處!”


    “給你們些糧草。”


    “我軍不差糧草。”


    “嗬嗬!孤軍深入,勤王軍越來越多,聚集於左近,糧道可能護住?”


    楊玄淡淡的道:“就食於敵。”


    就食於敵,就是變身為蝗蟲,把所能搜刮的糧食全數搜刮了,至於占領區餓死多少百姓,和大唐無關。


    王眾眯著眼,“殘暴!”


    “都大打出手了,大唐不懼什麽殘暴的名聲。”


    “大唐要什麽?”


    “其一,致歉!”


    這個是應有之意!王眾默然。


    彭靖等人作死,在禮物中弄手腳,羞辱李泌,這事兒王眾才將知曉。


    “其二,賠償!”


    “錢財?”


    “沒錯!”


    南周不差錢!不,百姓差錢,但上麵的人不差錢!楊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越是百姓貧困的地方,上麵的人就越有錢。


    “多少?”


    出征前,長安給出的條件,賠款是三百萬錢。


    據說還有人說太多了,怕南周不肯。


    楊玄伸出一根手指頭……看著王眾,再伸一根……


    王眾一臉震驚。


    楊玄再伸一根手指頭。


    王眾憤怒。


    楊玄伸出第四根手指頭。


    王眾的怒色淡了些。


    我再伸……


    一隻手來回動了動。


    “五百萬錢!”


    “這是敲詐勒索!”


    “老王。”楊玄親切的道:“你要知曉,我們打下了三州之地,並未製造殺戮,更沒有大索民間。”


    “三百萬!”


    “這是兩國談判,不是商人討價還價,老王,若是你覺著沒法談,那就先回去吧!”


    “豈有此理!”


    王眾冷著臉走了。


    楊玄去稟告。3sk.


    “五百萬?”


    張煥有些牙痛,“太狠,太多,若是激怒了南周君臣,咱們還麻煩。”


    “張相放心,對於南周君臣而言,能用錢來解決的事,都不是事。”


    “你是如何判定的?”周遵問道。


    “我伸出一根手指頭,王眾沒反應。第二根手指頭,王眾震驚,第三根手指頭,他是憤怒,第四根手指頭時,他神色漸漸淡了,第五根手指頭時,他才冷漠。”


    “怎麽一個說法?”有人問道。


    “若是超過了南周君臣設定的底線,王眾會默然,而不是憤怒,更不會是震驚。”周遵說道。


    “超過太多,那就沒有餘地,既然如此,憤怒震驚何用?”張煥笑道:“你去經商,想來也能賺個盆滿缽滿。”


    楊玄謙遜的道:“張相過獎了。”


    “老夫這幾日就在周圍晃蕩,剩下的,交給你了。”張煥甚至伸個懶腰,“哎!多少年都未曾這般輕鬆愜意了,沒事別來打擾老夫。”


    周遵說道:“木筏開始打造了,可要繼續?”


    張煥點頭,“當然要繼續,讓南周君臣看看,若是談不妥,大軍過河,兵臨汴京。”


    楊玄也尋了個水流平緩的地方,叫打造木筏的工匠弄了個簡易版的躺椅,再弄了一根魚竿。


    烏達帶著人弄了一把傘,楊玄就在傘下垂釣。


    “哎!舒坦!”


    老賊在邊上也弄了根釣竿,許久沒見動靜,也就沒了興趣。


    “郎君,錢財不是此次南征的目的吧?”


    “自然不是。”


    “那郎君為何多要二百萬錢……這有些激怒南周君臣之嫌。”


    “我隻是想讓他們先適應適應。”


    王眾來了,見楊玄在垂釣,想到自己來回奔波的辛苦,不禁苦笑。


    “老夫回去好說歹說,被人噴了一臉唾沫,這才答應。”


    趕緊退兵吧!


    楊玄幹咳一聲,“老王,可還記得我軍南征的口號?”


    “什麽?”王眾突然麵色劇變,“二十城?”


    “沒錯,老王你這記性好的,年胥沒讓你執掌戶部真是虧大發了!”楊玄笑吟吟的道。


    “不可能!”王眾宛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就蹦了起來。


    “沒有什麽不可能!”楊玄冷著臉,“說了二十城,如今還差三座城池,回去告訴年胥,若是不肯給,那就別怪我們去自取!”


    王眾冷著臉,“此事萬萬不可能!這是做夢!”


    楊玄淡淡的道:“我偏生喜歡做夢。”


    王眾再度走了。


    “二十城啊!”張楚茂說道,“汴京周邊的城池都沒了,要繞過汴京去取,不小心會被斷了後路。”


    這話倒是沒說錯。


    汴京城中還有大軍,若是出城截斷了唐軍的退路,勤王軍四處出擊,大軍,危矣!楊玄說道:“張相,此事我以為能成。”


    張煥這兩日就是在想此事。再度攻擊,在勤王軍四處出沒的情況下有些孟浪。他是統帥,得為大軍負責,而不是所謂的二十城這個目標。


    南周賠款了,道歉了,咱們也大獲全勝了,還要什麽?誰真要較真弄什麽二十城,那就讓他自己來。


    張煥淡淡的道:“南征以來,我軍破城十七,差不多了。”


    周遵說道:“邊上有些堡寨。”


    眾人不禁微微點頭,心中暗道:果然是周氏家主,這主意堪稱是絕妙。


    堡寨也是城池啊!弄三座堡寨下來,隨即號稱破城二十,帶著五百萬錢回家完事兒。


    妙啊!


    張煥都難免讚道:“周長史此言,大善!”


    “正是如此!”連越王都讚不絕口。


    心想,外祖父那裏疏遠了周遵,是不是有些輕率了……這人,有才啊!皇帝要的是麵子,南周道歉,賠款到手,大喜之下,誰敢說什麽堡寨不是城池,李泌能把他一家子流放到南疆,和那些南疆叛軍為伍。


    楊玄說道:“張相,咱們的糧草可不多了。”


    “下麵再搜刮一番,後續補給催促一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張煥也隻能如此。


    “下官覺著,興許南周人會送咱們一些。”


    “你是說……”


    “三座城池到手,裏麵的糧食足夠咱們撤軍了。”


    “攻打不易!”


    “興許他們能主動開了城門!”


    “你這話什麽意思?”越王問道。


    “張相,下官想試試。”


    “不可節外生枝!”張楚茂說道。


    “隻是試試。”楊玄笑道。


    “那就試試吧!”張煥看了楊玄一眼,再瞥了越王二人一眼,對二人的心思了如指掌。


    “下官想帶著些人渡河。”


    張煥笑了笑,“耀武揚威!”


    ……


    王眾帶回了唐軍的條件。


    “三座城池,這是要讓咱們主動打開城門嗎?”韓壁大怒,“陛下,整軍備戰吧!”


    奇恥大辱啊!


    南周君臣都怒了!


    城中每日都在操練,喊殺聲震天。


    ……


    清晨,薄霧緩緩籠罩在大地上,最美麗的薄紗都不足以相比。


    守城的軍士打著哈欠,努力看著城外。


    “唐軍在穎水對麵,小心些。”


    將領盡職的在巡查著,敲打麾下的麻痹思想。


    “他們不敢來吧!”一個老卒說道。


    “應當不敢。”將領安慰道:“城中大軍雲集,陛下出了內庫,戶部也調集了錢糧,軍中士氣正旺。若是唐軍敢來,那就給他們迎頭一擊!”


    噠噠!


    噠噠!


    “有馬蹄聲!”老卒猛地回身,瞪大眼睛,盯著遠方的薄霧。


    晨曦緩緩在東方浮起,一縷紫色的光揮灑過來。薄霧在紫光中緩緩而動,就像是一個美人穿著薄紗在舞蹈。


    突然。薄霧猛地扭曲起來。


    接著被撞開。


    一匹戰馬從薄霧中衝了出來,低垂的馬頭猛地抬起,張開嘴奮力嘶鳴,眼前的霧氣被吹開。


    戰馬長嘶!


    馬背上的騎士從霧氣中出來,頭盔上沾滿了水汽,漠然抬起頭,看著城頭。


    然後。


    猙獰一笑。


    “是唐軍!”


    鐺鐺鐺!告警的鍾聲驚醒了城中的軍民。


    謝引弓麵色蒼白去了寢宮。


    正在吃早飯的年胥麵色平靜,“等朕吃完。”


    他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飯。


    宰輔們來了。


    都站在殿外。


    將軍們來了。


    站在另一側。


    涇渭分明。


    喝完湯,年胥接過布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然後。


    說道:


    “大周立國多年,汴京從未見過敵軍,今日,朕見到了。”


    “臣等,萬死!”孫石帶頭,臣子們躬身請罪。


    年胥幹咳了一下,再擦拭了一下嘴角。


    “朕還是帝王吧?”


    沒人敢吭氣。


    “那麽,朕便做一次主。”


    群臣俯首。


    “給他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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