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在左翼襲擾!”


    “敵軍襲擾我糧道!”


    “相公,敵軍……”


    勤王軍越來越多,連百姓都自發聚集起來,開始襲擾唐軍去收集糧食的小隊人馬。


    “這便是汪洋大海!”


    張煥歎息。


    張楚茂沉聲道:“相公,拿到錢就走吧!再拖下去,老夫就擔心……走不了了!”


    越王幹咳一聲,“本已大勝,再節外生枝不妥!”


    他們已經撈取到了政治之本,無需再停留冒險。


    越王含笑道:“楊使君想法不錯,可此刻大局為重呐!”


    張楚茂把茶杯擱在案幾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很重。


    呯!


    張楚茂淡淡的道:“南周軍民一旦形成合力,我軍便會陷入汪洋大海之中。盡早走吧!”


    楊玄不在,周遵自然要為女婿說話,“二十城,總得要嚐試一番。”


    提到二十城時,眾人明顯的有些不自在。


    楊玄的舉動在張楚茂等人看來有些激進,可對於皇帝而言,卻是忠心耿耿的體現。


    所以,張楚茂再多的不滿也隻能忍著。


    越王笑道:“本王看,等王眾再來,就定下吧!”


    楊玄咱們不指責,但這事兒也該到此為止了。


    張煥沉吟著。


    南周勤王軍趕來的速度很快,出乎了他的預料,這也間接證明了一件事兒,年氏依舊是南周軍民眼中的正朔。


    維護正朔就是維護穩定的大局。


    這一點,哪怕不識字的百姓都知曉。


    穩定,才能保命。


    老一輩口口相傳的那些話,其中最要緊的一條:好死不如賴活著!


    隻要餓不死,百姓就不會反抗。


    一個軍士進來,“相公,王眾來了。”


    “哦!”張煥心中下了決定,“楊玄不在,張副使去接待吧!”


    這是同意了結束此戰的建議,大夥兒該回家了。


    張楚茂起身,“相公放心。”


    他出去,帶著王眾去了談判的房間。


    張煥等人在等待結果。


    茶水喝的沒滋沒味的。


    發呆發的腦殼發暈。


    說話沒興趣。


    外麵的蟬鳴竟然變得好聽了起來。


    很清脆啊!


    很悅耳。


    思家的心,一下就熾熱了起來。


    該回家了。


    看看久別的妻兒,看看那些老朋友,看看那些熟悉的人。


    然後,躺在家中的床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全是熟悉的味道。


    然後,靈魂就漸漸安寧了下來。


    腳步聲傳來。


    張楚茂出現在門外。


    麵色難看。


    這是……


    失敗了!


    張煥的眉心跳了一下。


    周遵心中歎息。


    張楚茂進來,“相公,他們,答應了!”


    ……


    三座城池城門大開,百姓躲在家中不出門,軍隊出城,就留下十餘官吏來交接。


    楊玄帶著麾下負責其中一座城池。


    “去看看倉庫。”


    帶路的官員麵色難看,但不敢拒絕。


    倉庫大開,糧食很多。


    “果然是富庶之地啊!”


    楊玄不禁讚道。


    官員傲然道:“大周土地肥沃,氣候適宜耕種,一年兩熟隻是尋常。”


    楊玄抓起一把大米看了看。


    “是啊!隻是這一切如今都是大唐的!”


    官員的臉變成了鐵青色。


    曾有人建言,把糧草全數搬出來,可年胥卻斷然拒絕。


    這一戰打的他身心俱疲。


    他不怕戰爭繼續下去,卻擔心朝中會鬧出大事來。


    孫石等人在醞釀著手段,準備一舉埋葬舊黨。而舊黨也在虎視眈眈,準備借此機會出手,挽回聲望。


    而唐軍的存在就是引發這一切的引子。


    結束吧!


    年胥就三個字,拒絕了這個提議。


    一車車糧食被拉走,周遵看著冊子上漸漸增加的數目,心滿意足的道:“告訴青河,後續無需再輸送糧草了。”


    一車車錢財被送到大營。


    楊玄和王眾並肩看著。


    “老王,聽聞此次你要升官了?”


    “沒有的事。”


    “說句實話,換個人,估摸著此次談判就談崩了。”


    “談崩了對誰都不好。”


    “沒錯,談崩之後,我軍隻能硬著頭皮打下去。不管輸贏,汴京怕是會亂吧!”


    “嗬嗬!”


    “孫石等人正在盯著舊黨,恨不能我軍再度傳來捷報,隨後借此攻擊舊黨。”


    “你對大周政局怎地如此熟悉?”王眾蹙眉。


    “嗬嗬!”


    輪到楊玄回以嗬嗬了。


    “楊使君,相公叫你。”


    楊玄拱手,“老王,何時去大唐,我掃榻以待。”


    王眾拱手,“還是你來汴京吧!老夫請你飲酒,汴京最出色的女伎,老夫為你留著!”


    此戰算是結束了,撤軍對於張煥來說不是事兒。那些所謂的勤王軍,遇到滿載而歸,無欲無求的唐軍,誰敢主動進攻,那就是作死。


    故而他很愜意的在喝茶。


    “坐!”


    楊玄坐下。


    “給他弄杯茶!”


    楊玄裝作惶然狀,“張相之前,下官哪敢。”


    “你裝老實……說句實話,假!”


    “對張相,下官是發自肺腑的崇敬。”


    “裝吧!進了官場,不管你是武人還是文官,不會裝模作樣,你就沒法升遷。不會裝模作樣,你就會成為同僚、同袍眼中的異類。所以,繼續。”


    “是!”楊玄厚著臉皮道。


    “你的臉皮……”張煥歎道:“老夫越發的看好你了!”


    “臉皮厚,吃個夠。”楊玄繼續厚著臉皮,“當初在丈人家就是靠著厚臉皮,這才混到了飯吃,混到了娘子。”


    張煥指著他,“周長史聽到這話,怕是捶死你的心都有了。”


    “女婿是半子,丈人舍不得。”


    一番插諢打科後,張煥提及了正事,“你如何知曉南周君臣會低頭?”


    這事兒吧……


    楊玄當初是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大宋。


    靖康之變,金兵兵臨城下。


    那些往日慷慨激昂的臣子,此刻都變成了蒙口葫蘆。


    那些自稱忠義之士的臣子,都在盯著皇帝。


    最後,趙佶父子被送出去。


    “南周開國便定下了以文製武的國策,多年來,武人成了過街老鼠,文人趾高氣昂。


    若是文人能文能武也就罷了,可為了應付科舉,那些文人學了什麽?都是些前人的話,以為憑此便能出將入相。”


    楊玄覺得南周的局麵無法改變,注定會成為某個強國的踏腳石,“文人可以用,但不能讓他們與帝王平起平坐。”


    “為何?”張煥問道。


    “他們的能力支撐不了他們的野心,最終隻會淪為笑柄。


    而南周文人最喜標榜忠義,這是個禍患。


    人缺什麽,就會叫囂什麽。


    裝模作樣也好,也得裝作是忠義的模樣。


    在這樣的環境下,每個人都得戴個忠義的麵具,長此以往,這人就被壓抑的厲害。


    張相,這人壓抑的厲害,他心中就會扭曲。


    於是,就會變成兩麵人。一麵是忠義,一麵就是扭曲之下的反忠義。”


    張煥幽幽的道:“也就是逆反。”


    “是,他們會厭惡忠義,於是看帝王的眼神就不對勁了。”楊玄說道:“當整個朝中的文官都是兩麵人時……國勢下滑不可避免。”


    楊玄說道:“那些文官的節操,其實還比不過女妓!”


    張煥舉杯,就如同是飲酒般的,把茶水一飲而盡。


    “年胥怕了!帝王怕了臣子,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楊玄起身告退。


    張煥恍若喝多了,“年輕人,好好幹!”


    “是!”


    楊玄的一番話有些犯忌諱。


    張煥回以一番犯忌諱的話。


    二人心中多了些默契。


    可惜沒酒!


    楊玄微笑著出去。


    南周運送錢財的大車絡繹不絕。


    王眾看著漠不關心。


    “老王。”


    “楊使君忙完了?”


    “差不多了,哎!想家了。”


    王眾淡淡的道:“對了,陛下托老夫問問公主的近況。”


    年子悅啊!


    楊玄說道:“讓他放心,大唐不至於去欺負一個女人。”


    王眾點頭,“如此就好。”


    一輛輛大車緩緩而過,車夫們偶有大膽的抬頭看一眼唐軍,然後快速低頭。


    其中一人也是如此。


    隻是一抬頭,就讓楊玄楞了一下。


    楊略!


    楊玄找個理由離開,尋了個虯龍衛去迎接。


    晚些,他在自己的房間裏見到了楊略。


    “見過郎君。”


    楊略被扶起來後,感慨道:“比起上次,郎君又多了威嚴。”


    威嚴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有職位的加成,也有長久居高臨下,發號施令帶來的威勢。


    “楊略!”


    林飛豹進來了。


    “老林!”


    二人相對,眼眶都紅了。


    楊玄找個借口出去,給這兩個舊人敘舊的機會。


    “這些年苦了你了。”林飛豹拍著他的肩膀,“當初陛下令你帶著郎君遠遁,我還有些不滿,覺著以虯龍衛出手更有把握。可後來我仔細一想,虯龍衛是驍勇,可目標卻太大了。這些年你是如何過來的?”


    “我當初帶著郎君到了元州,尋了個農戶養著,郎君十歲時,鏡台的好手發現了我的蹤跡,一番廝殺,我隻能遁入南周。”


    楊略咬牙切齒的道:“五年後我再度歸來,卻發現郎君被那一家子苛待。”


    “人呢?”林飛豹問道。


    “我本想殺了他一家子,可郎君卻心軟了,於是便令人把他們送進了山中,令人盯著。”


    “一生做山民。”林飛豹說道:“便宜了那一家子!”


    “當初郎君資質普通,我本想著為他尋個娘子,成親生子,就這麽了此一生,誰曾想鏡台的人竟然一直在蹲守。”


    “偽帝忌憚陛下的人,你大意了。不過,五年不見郎君,換做是我,也得想辦法見一見。”


    “是啊!鏡台的人一現身,我便讓郎君來長安躲避,沒想到啊!”楊略笑道:“郎君一到長安,竟然就脫胎換骨了。”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楊略讚道:“這話太貼切,老林你長進了。”


    林飛豹笑道:“這是郎君無意間說的一段話。”


    二人說了許久。


    “北疆那邊局勢大好。”林飛豹說道:“郎君對陳州的掌控越發穩固了,要不,你也回來?”


    楊略意動了,但隨即搖頭,“我若是在陳州被鏡台的人發現,偽帝怕是會對郎君起疑心。”


    林飛豹遺憾的道:“當初陛下在時,你我都在陛下身邊。多年未見,你鬢角多了白發,想來在南周的日子並不好過。你可在意相貌?”


    “毀容?”楊略苦笑,“何須弄的如此血淋淋的,反而讓人懷疑。”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楊玄進來了。


    “在那邊差什麽?”楊玄也不講廢話。


    郎君越發的威嚴了……楊略心中歡喜,“就差些弩弓。大唐那邊管得嚴,不好弄。”


    “弩弓刺殺犀利,貴人們怕死,故而嚴禁私人持有。不過,該有的也有了。”林飛豹說道。


    製定規則的人越是禁止什麽東西,他們就會持有什麽東西。


    “等著!”


    楊玄出去,尋到了南賀。


    “繳獲的兵器在哪?”


    “就在輜重那邊。”


    “帶路!”


    管輜重的官員正在接收糧食和錢財,忙個不停,來尋他辦事兒的少不得被他冷臉。


    “楊使君要什麽?”見到楊玄這個談判功臣時,官員終於露出了笑臉。


    “遇到一幫子馬賊,想著給南周添些麻煩,弄些繳獲的兵器送給他們。”


    楊玄說的一本正經。


    “好說!”官員叫了個小吏給楊玄帶路,也是一本正經的道:“楊使君看中了什麽,隻管拿!”


    楊玄去弄了些好兵器,弩弓拿了不少。


    小吏笑眯眯的也不管,隻是事後稟告了官員。


    “那楊使君說的和真的一樣,南周的馬賊怎麽可能會去尋他。”


    官員喝了一口茶,笑道:“他是陳州刺史,那便是一方諸侯,弩弓對於他而言算什麽?此刻應承了此事,也算是結個善緣。”


    幾大車兵器交給了楊略。


    “可方便帶回去?”


    “我帶了人來。”


    楊略看著楊玄,終究忍住了請他去見見那些少年的心思。


    時至今日,他發現自己的努力好像追不上郎君的發展速度。3sk.


    他的少年還未成才,郎君已經成了陳州土皇帝。


    但!


    這是個好勢頭啊!


    送走楊略,楊玄回來,正好趕上議事。


    “錢糧到手,咱們明日就走!”


    第二日,大軍拔營。


    噠噠噠!


    穎水對岸出現了數千騎兵,沉默的看著唐軍集結。


    “這是來監督大軍離去的。”石忠唐笑道:“可見南周畏懼我南疆!”


    春育說道:“此戰之後,南周定然不敢北窺,此生怕是再也沒機會來這裏了。”


    另一側,楊玄看著那些騎兵。


    說道:


    “下一次,我會去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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