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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11


    自十年前傷愈出院,周子衿便再不肯住院。頭疼發燒什麽的一律請家庭醫生上門診治。


    這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登時厭惡叢生,立刻想要跳下床離開這可惡的地方。第一次住院,是因為他失去了演奏大提琴的能力。第二次住院,是因為他失去了愛情,他有太過充足的理由恨醫院。


    可惜,他手腳綿軟,並不如他想要逃離的精神那般強大。他鉚足了力氣,也不過是輕輕翻了個身。


    這一翻身,卻看到年卿趴在病床邊睡著,她的手和自己的緊緊握在一起。


    周子衿煩亂的心霎時平靜下來。他不再試圖跳下床逃離醫院,因為怕吵醒了睡夢中的年卿。


    可年卿仍舊是醒了。她猛然抬起頭,看著周子衿,好一會兒意識才清晰:“終於醒了?天,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這種睡法很嚇人啊。”


    “很久嗎?”他搖搖頭,“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年卿柔聲問:“那是因為你病啦。睡這麽久肯定餓壞了,想吃點什麽?”


    周子衿打趣說:“你要給我做嗎?我可不敢吃。”


    年卿頭一低:“不,不是我做。”後麵的話她沒說完。其實她是想要蘇朵做。這家夥自從周子衿住院就一直躲著她。就是到醫院來看周子衿,眼睛也都躲閃著不肯看她。年卿又氣又急,卻也無法。隻等著周子衿一切好轉了再去跟他算賬。


    “哦。那你是要出去叫外賣嘍。”周子衿搖頭說,“笨哪,往我家打個電話,讓阿姨送飯來就是了。我愛吃什麽她都知道的。”


    “對啊,我怎麽沒想起來。”


    年卿嗬嗬笑起來,周子衿也忍不住笑了。似乎,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曾發生。


    “年卿。”


    “啊?”


    “很無聊。”


    “那,給你講故事吧。”


    “不想聽。”


    “那你想幹什麽?”


    “我們聊天吧。隨便聊什麽都可以。”


    “好。”


    “嗯,說說你是什麽星座的。”


    “摩羯座。”


    “知道我是什麽星座嗎?”


    “那當然。你是悶騷的處女座。”


    “你知道?”


    “切,上大學的時候我可是你後援會的會長!連你的三圍都知道,別說這個了。”


    周子衿囧了:“年卿,其實你暗戀我很久了吧。”


    “是啊是啊。從第一次聽你拉琴開始。”


    “為什麽你從來不主動告訴我。”


    “主動?”年卿誇張地說,“周子衿,你不知道自己上學時有多可惡嗎?女孩子給你的情書你看都不看全部丟掉。跟你表白的女孩們被你視為無聊和沒有內涵。你簡直冷酷至極。”


    “我是這樣的嗎?”


    “當然。我親眼所見。”


    “所以你就不敢主動告訴我你喜歡我?”


    “嗯。”


    周子衿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他那時溫和一些不那麽冷酷,或許年卿就會鼓起勇氣跟他告白,或許他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為什麽過去他們明明相互吸引,卻從不曾像今天這般快快樂樂地聊聊天?


    “我還幹過什麽可惡的事,你都說了吧。”


    “可惡的太多了,多到我都想不起來。”


    “我想聽呢。拜托你好好想想。”


    “嗯。”年卿搖頭晃腦一會兒,點頭說,“上學的時候我很瘦的,不到九十斤。你的琴都快比我重了。還好意思讓我當你的跟班幫你背琴。我想起來都覺得悲慘。”


    “還有呢?”


    “當然還有。”年卿的臉忽然一紅,“嗯,那天早晨,你明明在我房間裏,明明知道我醒了隻是因為害羞不敢睜開眼睛,可你居然就那樣走掉了。什麽話都沒留下。然後,許多天都沒有消息。等我再次得到你的消息,卻是你再也不能拉琴了。”


    “對不起。那個早晨,我不該直接走掉。”


    “後來,你退學了,再也不理我。我去你家找過你,可你家門衛總說我不在你許可的探視名單裏。”


    “我可真是蠢。”


    “可不是嘛。畢業後,我進了你們公司,希望你能想起我,尋找一切機會出現在你麵前。”


    “其實我從沒忘記過你。”


    “總之,你真是大渾蛋。”


    “應該說我是個大笨蛋。”


    年卿努力地笑,抬手抹去眼底的淚:“對,你就是個大笨蛋。現在後悔了吧?”


    “後悔至極。不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機會?”


    “……”年卿一怔,啞口無言。


    碰巧此時沈義推門進來,化解了無言的尷尬。


    年卿站起身,借口去拿藥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她拿出手機給蘇朵打電話。


    年卿覺得好累好累,好辛苦好辛苦,就想聽聽蘇朵的聲音,哪怕隻字片語也能支撐著她陪周子衿度過這段痛苦。


    可他的手機仍是關機狀態。


    她想了想,又撥通家裏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或許,他已搬了出去。


    年卿萬分失望。


    沈義離開時問年卿:“明天周子衿出院,你能不能去他家照顧一段時間。公司給你算三倍的工資。”


    年卿知道沈義對她甚是不滿,故意用錢來堵她:“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他。直到他身體完全恢複。”


    “是嗎?”沈義還不肯讓她好過,“對了,這段時間你別去找蘇朵。他回樂隊繼續巡演了。”


    “怎麽可能?”年卿無法相信。


    昨天蘇朵還到醫院看周子衿。他在這兒待了一會兒,遠遠地看著他昏迷中的小舅。隻字未提要離開北京繼續巡演的事。


    沈義冷冷掃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走了。似乎她就是地板上一攤髒兮兮的禍水,多看一眼都嫌無趣。


    周子衿出院這天,斷斷續續下了一星期的雨停了。天空湛藍,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


    原本一切安安靜靜順順利利。沈義幫忙辦好出院手續,一行人乘電梯到停車場準備回家。誰知不知哪裏走漏的消息,一群記者在停車場對他們圍追堵截。


    他們最關心的莫過於周子衿解除婚約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也不顧周子衿身體仍然虛弱,閃光燈劈劈啪啪地猛照一通。沈義徹底怒了,摔了其中一個記者的相機。很酷地說:“你可以聯係我的秘書,再給你買台新的。”


    娛記們一片嘩然。可想而知,明天的報紙會怎樣攻擊周子衿和沈義的唱片公司。


    上車後,望著被甩掉的記者們,周子衿對沈義說:“你最近的脾氣很不好。剛才沒必要那樣做。”


    沈義沒說話。最近這段時間,他對所有人所有事都很失望。如果連子衿和小卿卿的感情都會變,這個世界真是沒什麽可以永恒。


    或許是因為名字中有個義字。他一直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當年周子衿出事,他覺得自己作為老師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畢竟,那個慶功會是他提議舉辦的。所以他想都沒想就辭了大學穩定的工作,打拚出一家唱片公司。為的是給周子衿一個有保障的創作環境,支撐他在音樂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周子衿受到一連串重創,縮進殼裏,不肯麵對自己的感情。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其實就算年卿不那麽死心眼,他也會把她拉到自己的公司上班。十年過去了,這兩個人的關係絲毫沒有進展止步不前。他又把蘇朵算計進去,想利用蘇朵刺激周子衿。哪裏知道感情是不能算計的?小卿卿竟然真愛上了那小子。


    早知道……唉,罷,不提了。


    周宅裏的秋天很美麗。


    院子裏的老槐樹微微發黃,花園裏的矢車菊正在怒放。傑克見到主人,興奮得上躥下跳。它還記得年卿,跑到她腳邊滾了滾,露出粉粉的肚皮央求她撓撓它。


    年卿蹲下身子,一邊撓一邊想:上次跟它玩是跟蘇朵一起吧。那時剛剛初夏,他們在院子裏給傑克洗澡,洗得泡泡漫天飛舞。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很好。”她對傑克說,“等會兒給你洗澡,玩泡泡好不好?”


    傑克聽懂了,哈哈哈直喘氣。


    阿姨做了周子衿愛吃的排骨。很香。自從病倒後,周的食欲一直不大好。年卿給他盛了半碗米飯,一小碟青菜大半碗排骨,外加一客熱乎乎的蓮藕黃豆湯。準備妥帖後,小心翼翼送上樓去。


    “你吃了嗎?”周子衿問她。


    年卿搖搖頭。


    周子衿用內線給阿姨打了個電話,要她再送一份上來。“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你陪我。”


    周子衿在年卿心目當中一直是個近似於神的存在。


    現在,他坐在床上,像個耍脾氣的孩子央她陪他吃飯,實在是令人無法拒絕。


    “好吧。”年卿忽然生出個想法,若是每天這樣陪著周子衿吃飯,他的心情是不是會變好,心情好了身體會不會很快跟著好起來。等他的心情和身體都好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安下心來,去找蘇朵清算他們之間的賬?想至此,她往嘴裏扒了一大口米飯,邊嚼邊說:“以後我每頓飯都陪你吃,不過有個條件。”


    周子衿原本沒什麽食欲,可瞧著她大吃大喝的樣子,竟也有了些胃口:“什麽條件,你說。”


    “你不能比我吃的少。”


    周子衿想了想,一口答應:“好。”


    年卿笑得燦爛無比:“那你要趕快吃啦。我已經比你多吃好幾口了。”


    這兩人年紀加一塊都六十多歲了,這會兒個個孩童似的搶著吃飯。到最後,竟然發展成互相搶奪對方的食物。看來這飯啊,還是有人搶才會香。


    夜晚,年卿的房間隱隱傳來吉他聲。


    周子衿覺得奇怪,順著露台走到年卿的房間外。落地窗緊緊關著,紗簾卻敞著縫隙。他看見年卿抱著把吉他,一點點對著dvd教學片學習。或許她天分真的不夠,可是態度非常認真。


    她散著發,盤坐在地毯上。屋子裏的燈都滅著,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柔和的橘色燈光打在她身上,折出極其誘人的溫馨來。


    周子衿著魔似的望著她,情不自禁地趴在落地窗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的長睫毛,小酒窩,嘴角幸福的微笑……怎無論如何都瞧不夠。


    結果他不小心弄出聲響,打斷了正在練習的年卿。她放下吉他,緊張地跑過來拉開落地窗,忐忑地問:“是不是聲音太大吵到你了?又或者我彈得實在太難聽?”


    周子衿不說話。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來。就好像小時候母親送他的八音盒裏一打開就不停轉動舞蹈的精致木偶忽然之間自己跳了出來,活色生香地站在他麵前。他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氣就把眼前的女孩吹走,還怎麽說得出話?


    他沉默著,年卿不由自責起來:“對不起,我忘記你在靜養,最需要的就是安靜。我,我不在這裏練了,去阿姨那裏好了。那裏離你的房間最遠,不會吵……”


    不等她解釋完,周子衿猛地攬她入懷。年卿嚇得整個人僵住,手啊腳啊一動不敢動。


    擁她入懷,聞著她身上說不出像什麽的淡淡香氣。周子衿感覺很慟很慟。她這麽美好,等了自己十年。他卻把她弄丟了。這種慟,令他沮喪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周子衿。”


    “叫我子衿。”


    年卿點點頭:“子衿,放開我好嗎?你,你摟得太緊,有點兒疼。”


    周子衿略鬆了點,但仍是不肯放手:“年卿,你以前想過跟我學大提琴嗎?”


    年卿在他懷裏沉默片刻,誠實地回答:“想過。非常想。”


    “你為什麽不說?”


    “或許是我太在意你。所以怕在你麵前出醜,怕自己太笨令你失望。”是這樣的吧。生命中第一個愛上的那個人,我們總是擔心自己在他(她)的麵前不夠美好,所以小心翼翼,所以畏首畏尾,所以最終錯過。


    周子衿聽了她的回答,長長喟歎一聲。終於鬆開手臂,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經過一場大病,他更加消瘦。此時,初秋的皎月把他的影子扯成孤獨的拉線木偶,寂寞得令人不忍抬眼去看。


    年卿呆立了一會兒,關上落地窗走回到地毯上。她撥了撥g弦,心想蘇朵現在好嗎?又想,什麽時候能再和蘇朵一起手牽著手漫步街頭,吃早餐,聽公園裏大爺大媽扯著嗓子唱京劇?


    他為什麽不跟自己聯係?難道是退卻了,害怕了?


    “不。”年卿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蘇朵絕不會把她丟下。


    蘇朵不是周子衿,他不會犯下與周子衿相同的錯誤使自己此生懊悔。


    在年卿的照顧下,周子衿一天天好轉。他正在找回曾經的風華絕代。


    年卿很乖,很乖很乖。每天早晨起床後就做早操,然後陪周子衿吃早餐。早餐結束後,她會給他找些報紙書籍來讀,或者安靜地陪他聽古典音樂。上午若是太陽大好,年卿會在院子裏陪傑克玩飛碟,有或者到附近巷子裏買回來熱乎乎剛出爐的點心。中午她會去幫阿姨做飯,久而久之年卿做飯的水平大有提高,偶爾還會露一手給周子衿瞧瞧。下午是午睡時間,大約三點鍾她會來喊周子衿起床,讓他陪自己打羽毛球。晚飯後他們會坐在一起看電視,最近他們迷上了綜藝節目,因為可以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


    周子衿最喜歡年卿縮在沙發裏的樣子。她穿著淡雅的家居服,腳丫子上卻總是套著卡通棉襪。被綜藝節目的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的時候她的腳習慣性地擺來擺去,有趣極了。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她永遠坐在他的沙發裏吃零食、哈哈大笑。他就這樣遠遠看著,足矣。


    可周子衿知道,年卿的吉他彈得越來越好了,很快她就能彈出一首完整的歌曲。當她可以演奏一首歌的時候,應該就是她離開的時候。


    想至此,他一陣心煩意亂。站起身來到二樓書房,打開抽屜找到藏起來的煙一支支抽起來。


    怎麽辦?他還有什麽借口留住她?


    朱莉懷孕了。


    醫生告訴她時她根本無法相信。冷世梵一直堅持采取必要的避孕措施。這樣嚴防死守之下,她怎麽會懷孕?


    可是孕檢陽性已是事實。


    她走出醫院,心情豁然鬆弛下來。既然有了意外,那就快樂地接受這個小生命吧。她有了愛的人的孩子,這本是件美好的事不是嗎?


    冷世梵顯然不這麽認為。他與她之間爆發了在一起以來最大的爭執。


    “打掉他。”


    “why?”朱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你一直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ok,這不是問題。我們不結婚。但這個孩子已經存在,你要我打掉他,對不起我做不到。”


    冷世梵一把抓住朱莉的手腕,他極為用力,手指在朱莉白皙的皓腕上勒出青色淤痕:“不能要。否則你我從此不必再見麵!”


    “你是說分手?”朱莉的頭發都亂了,黏在臉頰上,“冷世梵,你為了這個跟我分手?”


    “不僅如此。我還會請美國的律師起訴你。”


    朱莉徹底蒙了:“起訴?”


    “是的。我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有權利在是否生下他這一問題投否決票。所以,如果你堅持生下這個孩子,我們就法庭上見!”


    “冷世梵,你瘋了。”


    “我沒瘋。是你瘋了。堅持生下這個孩子對你有什麽好處?回去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值不值得為了一個沒出世的孩子影響我和你之間的感情。”說完這些,冷世梵推開琴室一麵活動的牆體,走了進去,那麵牆旋即閉合像從不曾開啟過一樣。


    這是冷世梵的怪異習慣。不論在美國還是中國,他的琴室都有這樣一間密室。除了他自己沒人能走進去。包括與他同居三年的朱莉。


    剛發現的時候,朱莉覺得挺好玩,像阿裏巴巴與四十大盜的芝麻開門。


    可現在,她開始覺得冷世梵神秘詭異,像總是殺掉妻子,把她們丟到密室裏的藍胡子。


    年卿說過的話忽然就鑽進她腦子裏:“朱莉,你了解冷世梵嗎?你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其實朱莉一直不太喜歡年卿。覺得她總是充滿了怨憤和自怨自艾。覺得她總把自己情感的不幸歸咎到她們共同的母親身上。覺得年卿一定非常嫉妒自己。因為朱莉獲得了母親完整的愛。


    所以她一直把那天年卿的話當做不理智的發泄。今天第一次回想,竟然不寒而栗。姐姐,似乎知道些什麽她所不知道的。


    今兒天不錯,年卿把傑克專用的浴盆搬出來刷得幹幹淨淨後倒上滿滿的熱水。


    “請吧,我的傑克船長。”她指著水盆對傑克說。


    傑克叫了一聲,隨即撲通跳入水中,濺了年卿一臉水花。年卿很享受給傑克洗澡的過程。她拿著狗狗專用刷子,給傑克刷著毛發。幫它擦耳朵的時候,傑克眯著眼,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年卿看著它的海盜眼,心底那個總是刻意不去想起的家夥立刻躥了出來,仿佛就蹲在她身邊,幫她一起給傑克刷毛。“姐姐,這樣不對耶,應該這樣刷。”


    “誰說不對的,就是這樣子。”她矢口反駁。


    過了會兒,她對著空氣微微一笑:“你最近過得好不好?等我等得是不是著急了?別急啊,你舅舅的身體越來越好啦。等我生平的第一首曲子彈熟練了,我就去找你。到時候,你別再別扭,躲起來不肯見我啦。知不知道?”


    傑克歪著腦袋看年卿,搞不明白她在對誰笑對誰說話。


    “這些天我跟阿姨學了些做菜的方法。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做給你吃。以前都是你給我做飯,真不好意思。明明我比你大好幾歲,應該我照顧你才對。你盡管說自己想吃什麽,一切滿足你就是了。


    “蘇朵,你別躲啦。我知道你心裏每時每刻都惦記著我。我也是。”


    說了這許多,那個虛幻中的人隻是笑,卻不肯說話。年卿急了,伸手去抓,才發現根本是自己腦子裏臆想出來的幻覺。


    於是手頹然落下,低頭望著澡盆裏的泡泡直發呆。


    初秋的下午,太陽落得很快。澡盆裏的水涼了,傑克站在裏麵凍得直發抖。它搞不明白年卿怎麽了,為什麽不管它。最後小家夥實在受不了了,帶著一身的泡泡跳出水盆。先抖落水滴,再滿地打滾試圖蹭幹濕漉漉的毛發,趴在草地上委屈地“嗚嗚嗚嗚嗚嗚”叫著。


    還是周子衿拿了條大毛巾過來把傑克裹起來,丟到客廳的地毯上。


    他俯下身子,拍拍年卿的肩膀。


    年卿猛然一驚,抬起頭來。臉上分明閃著來不及擦去的淚水。


    周子衿說不出的無奈說不出的悲哀。剛才,年卿病態的自言自語他都聽到了。再這樣禁錮著她,或許生病的人就會變成年卿。


    難道就這麽放她走?他真的不甘心。


    此時,年卿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她趕忙擦幹雙手,接通電話。


    “喂?”


    “姐姐。”


    年卿一怔,完全沒有想到朱莉還會給她打電話,更想不到她會用姐姐這兩個人稱呼她。


    “出什麽事了?”年卿下意識地問。她的本能告訴自己,朱莉一定碰到了難以解決的事情。打給她,是因為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年卿是她唯一的親人。


    “我能見見你嗎?”


    “見我?”年卿回轉頭看了周子衿一眼,低聲說,“我現在不在家。恐怕不太方便。”


    “姐姐。”朱莉的聲音顯得驚慌失措,“我,我發現了一些東西。是冷世梵的,我不知該怎麽辦好。你要幫我。”


    “好。一會兒,我給你發過去地址。你最好五點以前到。”


    “嗯。”


    掛上電話,年卿對周子衿說:“呃,等會兒我妹妹會來。她有急事,很快就走的。”


    周子衿以為是陳高興:“哦,是高興吧,讓她來啊,來多久都可以。”


    年卿搖搖頭:“不是我表妹,是我親妹妹。”


    “嗯?”


    “是這樣……”年卿把朱莉的身份詳詳細細地跟周子衿解釋了一遍。


    “既然是你的親妹妹,那更要好好招待招待了。她喜歡吃些什麽?我吩咐阿姨做去。”


    “不不不。”年卿直擺手,“不用麻煩,她找我說點事情很快就走的。”說完,她猛地一拍額頭,“呀,你一提阿姨我才想起來。她交代我下午去幹洗店取衣服的,全忘了。”


    年卿風風火火衝進房間,拎起外套又風風火火地衝出來。


    周子衿眉頭一簇,很是不滿:“你妹妹要來,這會兒出去做什麽?”


    “我很快很快的。已經答應阿姨了,說了昨天去取,結果忘記了。今天說什麽也不能再忘。幹洗店很近,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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