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給施蓮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眼前這個柳腰纖細,雪膚紅唇的窈窕女人,也逐漸與四年前那道模糊的身影重合。


    他大步上前,一把扯起薑梔,骨節修長的大手緊緊鎖著她的手腕,眼睛裏帶著偏執的瘋狂和怒氣,聲音冷硬:“你從第一次見麵就認出我了。”


    薑梔沒有掙紮,抬眸看他。


    他的黑眸裏倒映著她的臉,高挺鼻梁下,殷紅的薄唇緊緊抿著,看起來不近人情。


    她平靜的瞧著施蓮舟,頷首道:“是。”


    事到臨頭,她反倒冷靜了。


    施蓮舟眼底的冷意與瘋狂更甚,幹脆閉上了眸子。


    他聲音透著陰鷙:“好,你好得很。”


    這段時間以來,她眼看著他對她興趣漸濃,卻從未提及當年的事,是想要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嗤,他施蓮舟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他一向把情緒隱藏的不露痕跡,但這一刻,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卻顯露了他的狂躁。


    他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良久,轉身往屋外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驀然折身回來,狠狠一腳踢翻了昨晚擦洗的水盆,水花四濺,膠質的紅盆彈飛,咕嚕嚕滾到薑梔腿邊。


    施蓮舟雙眼猩紅地注視著她半晌,長腿一邁,大步流星的走了。


    薑梔透過門扉,看著他挺拔的身影逐漸被雨幕淹沒,消失不見。


    原本淅淅瀝瀝的雨水突然變得急促,滂沱的大雨幾乎呈一種傾盆之勢,天空仿佛都被撕裂了一條大口子,拚命的往下漏水。


    這樣的天氣,一如薑梔的心情。


    她的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似的,呼吸不暢,饒是用盡了所有的自製力,下一秒,還是追了出去,這令人厭煩的瓊瑤劇本!


    山路被雨水衝刷,土質鬆軟,這種天氣出門,他是嫌自己命太硬。


    她當然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會給施蓮舟造成怎樣的衝擊,但事實就是這樣。


    她原本是想要藏著這個消息,等孩子都找到了再提,或是壓根就不說,讓幾個孩子的身世永遠成為秘密,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


    薑梔拿著傘,暴雨遮掩了她的視線,幾乎看不清前麵的路,滿地泥濘,下腳艱難。


    “施蓮舟!施蓮舟你在哪?!”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垂眸看著地上落下的腳印。


    一路順著腳印追去,不是往村外的方向,而是在村子裏。


    姚家屯不大,薑梔走出去沒多久,一個在屋簷下做活的女人就衝她呦嗬道:“妹子,雨下這麽大,快過來躲躲吧!”


    薑梔靠近幾步,問道:“大姐,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過去?”


    女人一愣,下意識點頭道:“碰上了,還問我村裏商店在哪。”


    薑梔紅唇一抿,道了句謝,順著女人的指路,也往村子裏唯一一家小賣部行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席地坐在小賣部屋簷下的男人。


    他渾身滴著水,濕透的黑發垂在額前,微微遮住他狹長的眸子。


    他手裏正握著一瓶沒貼標簽的劣質白酒,仰頭咕咚咕咚往嘴裏灌,透明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淌下,劃過喉結,他也渾不在意,抬起手背隨意拭去,整個人透著股令人絕望的陰鬱。


    薑梔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心頭莫名生出股難以言喻的鈍痛。


    她躊躇片刻,緩緩靠近。


    施蓮舟埋著頭,似乎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感興趣,時而灌一口酒,薑梔那麽明顯的腳步聲,他都沒注意到。


    驀的,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纖細筆直的腿。


    他遲緩地抬起頭來,看了薑梔兩眼,腦袋靠在身後的土牆上,猩紅的雙眼透過淩亂的黑發看著她,突然笑了笑,聲音卻近乎厭惡:“怎麽,和四年前一樣,想看我死沒死?”


    薑梔望著他,抿著唇沒有開口。


    施蓮舟又灌了一口酒,額頭上剛剛好轉的傷口滲出血絲。


    薑梔仰頭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聲色微厲:“別喝了!遇到事就喝酒,我認識的施蓮舟可不是這樣的人!”


    他狹眸猩紅,情緒,壓抑到了極致,低沉的聲音似是從嗓子裏蹦出來的:“滾。”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施蓮舟的手筋根根爆出,額角的血絲混著雨水緩緩滴落,眸子裏滿是凶戾,他怕他會忍不住,下一秒就能扭斷這個女人的脖子!


    薑梔手足冰冷,靜靜地看著他。


    “我不是薑梔子。”


    她的聲音,輕的好似柳絮一般。


    施蓮舟身軀一僵,頭腦嗡的響了一聲。


    他驟然起身,雙手緊緊鉗住薑梔的手臂,鋒利的眉梢倒豎,像是一隻困獸,眼角還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你說什麽?”23sk.


    他力道很大,也崩裂了她手臂上的傷口。


    這下子,兩個原本即將好轉的傷患,又雙雙負傷。


    薑梔察覺到小賣部裏有人探頭探腦的往外看,以指覆唇:“回去再說。”


    話落,她正欲扯著施蓮舟走,又想起了什麽,轉身進了小賣部,說道:“他的酒錢呢?”


    小賣部的老板是個精明女人,但看著薑梔手臂上淌出的血跡,整個人一哆嗦,趕忙從櫃台後的抽屜裏拿出一條做工精巧的男士手表。


    薑梔接過表,冷靜道:“酒錢多少?”


    “還有一盒煙哩。一共三塊錢!”老板伸出三根手指比劃道。


    薑梔從口袋裏取出錢,數出三張還泛著濕意的紅色一塊錢遞過去。


    老板收下,看著薑梔轉身離開,不由撇撇嘴。


    薑梔出了小賣部,就看到站在原地沒有動的施蓮舟,許是因為她剛剛那句話起了作用,他原本陰鷙瘋狂的神色舒緩了許多,但看著她的目光依舊含著冷漠和淺淺的厭惡。


    他沒理會薑梔,率先邁入雨中,步伐穩健,瞧著酒量似乎不錯,最起碼沒有東倒西歪。


    薑梔抿著唇,攥緊手裏的表,撐起傘追了上去。


    施蓮舟的表現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本以為秘密揭露,他會暫時摁下心裏的殺意,等離開姚家屯,便會著手對付她,甚至弄死她,最起碼表麵上不該是這樣一副痛苦瘋狂的樣子。


    唯一能解釋的是,他舍不得。


    他是真的對她動了感情。


    他一直以來厭惡的人,竟然成了他一心護著的人,想必在他心裏,此刻的她已經成了一個心機深沉,滿嘴謊言,貪婪放蕩,想要玩弄他感情的女人。


    這樣的轉變,在他心裏產生了極大的落差,這種落差像是一柄刀,插入他的心髒。


    他厭惡的目光,無法否認的,讓她感到了一種不可遏製的沉重。


    她突然就不受控製的說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事情好像變得更加複雜了。


    他會相信她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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