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梔回到李鳳英家的時候,施蓮舟正大刀闊斧的坐在偏屋的椅子上。


    他沒有換下濕透的衣裳,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煙,雲煙繚繞,屋裏縈繞著淡淡的煙草和劣質白酒味,他臉上的表情就如同他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暗,瞧不真切。


    薑梔默了默。


    李鳳英從裏間探出頭來,悄聲道:“大妹子,沒啥事兒吧?”


    她原本是想叫“梔子”的,但想想對方的名聲,也不願意攀關係,也就不在意這個輩分關係了,還像原來那樣喊她。


    薑梔搖了搖頭,進了偏屋,順手把門帶上。


    李鳳英眼神憐憫地望著偏屋的門,心頭明白,肯定是先前薑桂花說漏了嘴,把薑梔子的事兒都告訴她現在的男人了,兩人鬧別扭了。


    說起來她也理解,畢竟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老婆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呢?


    施蓮舟表情淡淡的:“說吧,你的話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薑梔子,那你是誰?”


    初聽這話時,他隻覺得這該死的女人又在推卸,在說謊,但兩人相處的種種畫麵浮現在腦海中,又叫他生出些疑惑。


    他記憶中,四年前那個女人貪婪好色,見錢眼開,心腸同樣狠毒,那時候如果不是孟嵐來的及時,他怕是活不成的,事後,也有了濃重的後遺症。


    但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這樣的。


    他曾讓謝林開出高價,隻為幾份飯食,但她拒絕了。


    她不貪財。


    好色?


    不,昨晚她分明是有機會對他“為所欲為”的,但她沒有。


    心腸狠毒?


    她動槍時倒是狠,但她願意幫大名鎮的孩子翻案,或許不善良,但也和狠毒掛不上鉤。


    單是這幾條,都與四年前的那個人千差萬別。


    而且,她見識廣博,氣質斐然,做事亦是殺伐果斷,不可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姑。


    如今冷靜下來想想,好像從一開始她就不願意與他多做糾纏,若真是四年前的那個女人,在察覺到他的興致後,又怎麽可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還有他的……孩子?


    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施蓮舟冷漠地盯著她,似乎要把她的臉給盯出一個洞來。


    薑梔扯了扯唇,指著胳膊上滲血的地方道:“能不能先擦藥?”???.23sk.


    施蓮舟一怔,好看的眉眼沉了下來,目光發寒,卻也沒說什麽。


    “我叫薑梔,墜崖了,莫名其妙就成了薑梔子。”薑梔拿出碘伏給自己擦了藥,轉頭看看施蓮舟冷漠的神色,指著他額角的傷口道:“上藥嗎?”


    她也不知道把這麽“玄幻”的事情說出來是否合適。


    但她確定一點,她不想在施蓮舟麵前,幫原主背鍋。


    讓施蓮舟把她給弄死,還是被人帶走切片研究,這兩點相較起來估計前者會更痛快些,不過,她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施蓮舟不會傷害她。


    施蓮舟眉頭緊緊皺起,他上下打量薑梔,語氣冷淡:“靈魂互換?”


    薑梔手微頓,美眸虛眯看了他一眼。


    “靈魂說”放在這個年代,就是封建迷信,它是否存在並沒有確切的說法。


    她走近施蓮舟,他身上沾染的寒氣瞬間朝著她襲來。


    施蓮舟沒有閃躲,狹長的眸子掠過薑梔纖長白皙的脖頸。


    薑梔邊給他擦拭傷口,邊道:“是否互換不能考證,但我確實從一個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或許,在我墜崖的那一刻,磁場發生變化,導致了這種變故。”


    “你什麽時候變成薑梔子的?”施蓮舟語氣不明,眼神卻危險。


    “一個月前?”薑梔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


    聞言,施蓮舟眼中閃過異色。


    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道:“你既然不是薑梔子,又怎麽會記得我?”


    薑梔嗅著撲鼻的酒氣,垂眸對上施蓮舟的眼睛,她沒想到他這麽敏銳就抓住了其中的漏洞,是啊,她原本是沒有記憶的,不過誰讓她是穿書呢?


    不過,穿書的事她是不會說的。


    施蓮舟這麽驕傲的人,能接受自己其實隻是一本書裏的一個角色?


    而且,她有種預感,她如果把書裏的事都說出來,那一定會發生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就好像一個世界,因為地震海嘯,直接崩塌破碎了一樣。


    她想了想,艱難的啟唇道:“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墜崖前,我曾做過一個夢。”


    施蓮舟凝眸望著她,沒插話。


    薑梔把碘伏蓋子擰緊,借著抬手把碎發拭到耳後的動作掩飾尷尬,語氣卻很平靜:“夢裏,我變成了薑梔子,經曆了四年前與你的事。”


    施蓮舟麵色微滯,指尖的煙冒出嫋嫋霧氣,讓他的心情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他認真看了看薑梔,沒繼續深究這個問題。


    薑梔斂眸,聲音淡淡地道:“事情就是這樣。”


    “孩子……”施蓮舟遲疑了一下,還是提起了這個於他而言十分陌生的話茬,他的薄唇不自覺繃緊,喉結滾動,那小小的紅痣都像是活了似的。


    說真的,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孩子”的問題。


    他不是個喜歡孩子的人,而且,他的孩子,並不是因為愛而來到這個世界的。


    薑梔眉頭擰緊,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了攥。


    施蓮舟眸子微眯,陡然想起她在大名鎮派出所看到“李琛”的失蹤筆錄時,那副愴然悲痛的模樣,她現在的丈夫姓李嗎?李琛是她結婚後生的孩子?還是他的?


    還有那個在牛車上見過的孩子,又是不是他的?


    這一刻,他突然很後悔沒有在一開始對薑梔產生興趣時,就把她調查清楚。


    薑梔睫毛顫了顫,情緒不再平靜,輕聲說道:“薑梔子生下四胞胎,不過,因為養不活幾個孩子,隻能賣掉換糧,我來到這裏的時候,身邊隻剩下一個孩子。”


    施蓮舟神色微震。


    他沒想到薑梔所說的四個孩子,竟然都是他的。


    他二十八歲,竟然在一無所知的四年裏,成為了四個孩子的父親。


    一個嶄新的角色和身份。


    然而更戲劇的是,他的孩子,被一個狠毒到近乎殘忍的母親給賣了。


    薑梔抬眸,對上施蓮舟的視線,語氣認真道:“我已經找到了老三和老大,老二就是被賣到人口黑市的‘李琛’,他們都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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