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是時間殘缺的美。人類在時間線中漂流,不得不時時咀嚼由三維局限所帶來的痛苦。氣氛極其沉悶,莫名的緊張更讓人壓抑。普羅米修斯想找些輕鬆的話題來緩和下氣氛,結果反而讓人情緒變得更壞。宓妃憂鬱的眼神從車窗外逐一閃過的建築物上落寞地滑過,似乎刻意想多留下些不舍的刻痕。未來的不確定性總讓人不安。


    掠影者一路向北。小嘀咕忽又大叫起來:“不得了啦!那些彎彎……天啦!他們原來是黑熊戰士,亂砍亂殺,好多人頭破血流。太瘋狂了!噢!我可憐的機甲兄弟……”


    宓妃一聽黑熊部隊,頓感事態嚴重,厲聲吩咐小嘀咕轉成投影播放。方灜俗稱大彎島,為古華胥三仙山之一,扶桑、暘穀在其中,風姓為第一大姓,島民多為華胥人。喜樂聯盟妄圖分裂,卻勢單力孤,便以投降的孛軍後裔為骨幹,網羅華奸和地痞流氓組建黑熊部隊,作為日後叛亂的武裝力量。所以宓妃聽聞後,神情立刻變得格外嚴肅。


    投影中,一架警用無人直升機冒著黑煙逃離,另一架轟然墜落,燃起熊熊大火,圍在旁邊的一群黑熊暴徒興奮地大喊大叫,另一些則舉槍向正逃離的直升機射擊。另一邊,數十名維持秩序的機器警察相繼被打倒在地,大卸八塊,零部件散落一地。手無寸鐵的華胥人四散奔逃。一名電視台主持人不顧危險在現場緊急播報:“事件起因於龍城華胥人譴責鬧事者胡作非為,圖謀分裂,結果遭偽裝前來的黑熊暴徒毆打、槍殺。截至目前,已有二十三名華胥人死亡,數十人受傷,很多機器警察被肢解。恐怖行為持續升級……”


    普羅米修斯忽然指著那些機器警察說:“它們行動遲緩、笨拙,明顯是被修改了程序。問題是黑客怎能侵入經量子密匙加密的警局中央控製係統呢?有內鬼。”


    宓妃二話不說,叫掠影者掉頭去廣場,起身去後座位邊取武器。小嘀咕見狀,立刻興奮起來,在駕駛台上滾來滾去,連連發出滴滴噠、滴滴噠的歡快聲音。普羅米修斯捏緊拳頭瞪它一眼,對宓妃說:“虎妞,廣場上到處是他們的人,還帶了槍……”


    “所以我必須去。”宓妃邊說邊打開緊靠後車位的武備廂。廂中藏著一門可彈出的小型粒子炮,左邊三層放著武器和裝備,右邊三層碼放著不同種類和型號的子彈、手雷、量子蓄電池及急救藥包等。她先取出一條軟鞭係在腰間,又在大腿上綁上槍套,插進兩把磁能手炮,再拿出一件由量子液體金屬特製的暗紅色薄氅穿在身上,最後換上戰靴,坐到前排駕駛座上,將係在後衣領上的小紅帽戴在頭上,問普羅米修斯:“好看嗎?”普羅米修斯微笑著點頭。她嫣然一笑,說,:“你來前麵坐,待會幫我指揮掠影者。”


    “親愛的,聽我說,太危險了!你看那些機器警察都不是對手。你先等等……”


    她瞧著他在副駕駛座上坐下,笑著說:“紅氅、小嘀咕、掠影者可都是你幫我設計的,怎麽一下就沒信心了?你再羅嗦,惹惱了小嘀咕,小心它跟你搗蛋。”


    “噢!它敢!”


    廣場此時一片混亂。幾百名黑熊暴徒頭戴黒盔,身披黑甲,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槍支、電棍、鐵棒等,瘋狂地追打華胥人,喊殺聲、慘叫聲接連不斷。暴徒們乘機縱火,投擲石塊,掀翻直播車,連廣場周圍的很多商鋪也未能幸免。血腥、恐怖的氣氛很快籠罩廣場。


    掠影者飛速穿過街區,臨近主幹道時呼地淩空飛起,直撲廣場。車還在半空,宓妃便隔窗用力拋出小嘀咕,口中下令:“三級攻擊。先救人。”


    十多個暴徒正惡狠狠地向奔逃的華胥人撲去,忽然腳踝一痛,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緊隨其後的尚未反應過來,均覺奇痛刺骨,雙腿一軟,摔在地上大哭慘號。頃刻間,二三十個暴徒抱著腳踝滿地打滾,醜態百出。突然,一個暴徒指著地上驚恐大叫:“小鋼球,是小鋼……”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白光疾如流星,正正撞上額頭,眼前金星亂冒,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正是小嘀咕擾敵救人。它動作敏捷,速度飛快,來去無蹤,令敵防不勝防。暴徒的鋼製護甲和頭盔能抗好幾百斤重的撞擊,連機器警察都不怕,卻受不了它一擊。


    數個暴徒端著槍從斜刺裏衝來,子彈劈劈啪啪打在小嘀咕身上,全反彈出去,嚇得周遭暴徒慌忙躲避。不料身後如潮湧,另一群暴徒驚慌失措地倒退過來。雙方擠在一起,亂成一團。一眾暴徒忽然被一股猛烈的氣浪掀開,跑得慢的滾倒地上,周身如被火灼。哀號聲中,掠影者淩空而至,呼地將那些開槍的暴徒撞上天去。


    掠影者在另一方向落地,車載智能控製係統掃描到小嘀咕受攻,當即衝過來相助。暴徒們很快糾集一起,大叫著再次撲上,突見半空中一朵紅雲如煙飄過,眨眼間火鳳衝天,一條銀光閃閃的練蛇劈空卷來,激起的勁風透甲而入,刮得周身疼。風動聲中,十幾個暴徒相繼飛到半空驚恐大叫,手腳亂抓亂踢,卻是被那白銀般閃亮的軟鞭卷住後拋向開槍的同夥,落地時鋼甲盡皆碎裂,足見軟鞭力道之強。


    一群暴徒不知死活,怪叫著揮舞凶器又再撲上,不料眼前白光點點,個個護麵具如著槍刺,腦袋猛地一震,痛徹心肺,立時酸軟無力,後麵的收不住腳,又是頭破血流。但聞罡風疾,哪見紅袖舞?一幹暴徒在島上橫行霸道慣了,隻道來龍城仍可胡作非為,此時方知天地之大,人外有人。


    宓妃隨風而落,手提軟鞭俏立場中,神威凜凜,周遭數丈之地無人敢踏前一步。小嘀咕這時已救下民眾,奔回她身邊,唱著滴滴噠又蹦又跳。


    暴徒們本已嚇得屁滾尿流,隻差沒跪地求饒,待見場中就她一人,惡從膽邊生,發一聲喊,又撲過來,黑壓壓如滾石下坡,想將她壓成藕粉。衝在最前麵的二十多名暴徒當先開槍。她藝高人膽大,渾不將這幾百個暴徒放在眼裏,手中軟鞭貼地一掃,體內真氣催動軟鞭磁流激蕩而出,身形連閃,指東打西,霎那間場中到處是她飄飛不定的紅影,迅捷無倫。紛飛的子彈劈劈啪啪襲來,十分猛烈,她卻視若無睹。若對方拿的是激光槍、電磁槍等高科技武器,她或許還忌憚三分,對尋常槍械根本不放在心上。


    紅氅看起來是件大衣,但鑲嵌在裏麵的量子液體金屬膜由極貴重的稀有金屬打造,細如發絲的陶瓷聚能複合材料能產生如蜘蛛絲那樣強大的承受力,幾百萬個納米機器人自動調節強度、硬度和耐蝕耐熱性,故能抗極速衝撞和高溫燒蝕。表麵的可變色智能蒙皮能有效衰減激光並具隱身效果,裏層的磁能流片不僅能給紅氅供能,裂解空氣中分子形成等離子體助她加速飛行,還有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從小紅帽上彈出的琥珀光致變色防彈護麵具視野廣闊,技術十分先進。紅氅整體防護性能絕佳,因內含磁流還兼有美容效果,一經啟動便令她容光煥發。她此時與其說是在殺敵,不如說做美容更恰當。


    暴徒們沒想到她毫發無傷,又驚又怕,哇哇大叫著群起撲來,黑乎乎一片,將她一襲紅氅映襯得格外鮮豔。突然,軟鞭如柱挺直,她機括一開,磁能漫出,隨著她淩空飛旋形成一個光流急閃的圓錐狀能量體,從十多米高的位置上嘩地如水柱般倒瀉,向四周傾蕩,一圈又一圈炫目的蔚藍電光在暴徒們頭上、腳下、身周泛起,再往外急湧,嘩地一下如騰起的驚濤向四下裏傾掃而去,在她浩蕩真氣催逼下,眨眼間便擴散至數十米外。藍光過處,磁能一陣陣激發,輕者渾身亂抖,哭哭啼啼,重者委頓在地,抽搐不止,餘下的嚇破膽,大叫逃命,卻哪有那麽容易逃?


    頃刻間,但見長鞭吞吐閃爍,飄忽不定。她身法靈動,迅疾如飛龍在天,舒展似鳳凰翱翔,英姿颯爽,所向無敵。小嘀咕緊跟在側,遠的頭撞明堂穴,近的針紮足三裏,時不時跳起來驚嚇對方。普羅米修斯在車內看得血脈賁張,連聲喝彩。他和宓妃相戀兩年,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她殺敵,心裏說不出的激動、自豪,哪還有什麽擔心?那些正逃命的華胥百姓見狀,也深受鼓舞,紛紛折轉來向暴徒反擊。


    此時,領頭的蔻蔻伎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表演台上吼破了嗓子給暴徒們鼓勁。宓妃心頭火起,長鞭一掄,掀翻一片,縱身飛向表演台,小嘀咕如影隨形,掠影者自後阻敵。守在表演台附近的幾名暴徒老遠望見紅影一閃而來,慌忙舉槍射擊,不料雙手一空,槍皆脫手飛出,跟著周身銀光連閃,鋼甲破裂,轉眼便無招架之力。


    便在此時,廣場四周響起急促的警報聲,大批警察蜂擁而來,當先的正是全副武裝的機甲防暴特警。這些機甲特警不同於機器警察,個個高大威猛,戰鬥力強悍,對飛襲而來的子彈毫不在乎。宓妃精神一振,揮鞭將幾個暴徒甩出去,直撲蔻蔻伎。蔻蔻伎嚇得厚粉亂掉,拔腿就逃,卻被軟鞭倏地圈住丟向掠影者。掠影者自動打開後車頂蓋穩穩接住,彈出半圓形鋼夾板,將她困在座位上。


    一名黑熊戰士氣急敗壞地從表演台下取出一門肩扛式火箭發射筒,也不管蔻蔻伎死活,向著掠影者便轟,哪知掠影者毫發無損。他大驚失色,暗想多半單射火力不足,換上多管火箭筒再來個齊射。硝煙散盡,掠影者依然連個凹痕也沒有。他頓時氣得摔掉火箭筒破口大罵:“他媽的王丁魚,你不是說一門火箭筒就能輕鬆摧毀一輛中華坦克嗎?怎麽連車子都打不動?打你王八丁魚還差不多。媽的!騙老子來送死!”脫下護甲、頭盔就走。


    他不知掠影者的ti8a鈦合金車身運用了最先進的複合技術,按層次比例搭配石墨烯等多種物理性能不同的材料,再融合先進的液體金屬和納米技術,就是一輛能上天入地下海的可變形特種坦克,別說火箭彈,連反坦克導彈也不怕。當他取火箭筒時,掠影者的智能控製係統已準備攻擊,一經掃描,發現不過是火箭彈,索性關閉火控係統,轉為防禦模式任他打。陽光照耀下,掠影者車身反射出奪目的光芒,威武而不失優雅。


    暴徒們接連受挫,惱羞成怒,發瘋般地跳到車上狠敲猛打。掠影者隨便抖得幾抖,便將他們掀落地上。宓妃收回小嘀咕,說聲去基地,當先飛出。掠影者磁脈衝等離子體發動機發出雄渾的怒吼,緊跟著駛出廣場。此時,一隊又一隊的警察合圍過來,多架警用武裝直升機也轟鳴著趕來圍剿。暴徒們見大勢已去,忙不迭地狼狽逃竄,各種旗幟、橫幅、字牌扔了一地。數十名暴徒不肯罷休,大叫著騎上飛翼電摩急追而來。


    宓妃在空中輕靈飛翔,格外引人注目。暴徒連連開槍,密集的子彈呼嘯而至。她身子一曲,啟動磁流護體。紅氅的智能感應係統預測到有大量子彈來襲,瞬間啟動強磁流產生強大熱源,裂變空氣中的分子形成氣體對流,激發周遭所有尺度和頻率的重力波,在氣流躍變麵快速形成一個封閉氣泡,將她密實地包裹其中。


    呼嘯而來的子彈如雨點般劈劈啪啪射到。重力波匯聚強大的能量和動量,迅速改變氣流的風場結構和浮力頻率,形成對流,減弱子彈射速,以強勁的拖曳力和斥力將其或向下拋落,或向上甩出,悉數擋在外麵。間或有打到紅氅上的,於她而言,已是隔靴搔癢,不以為意。隨著能量的持續增強,重力泡在她腳下生發出變幻著各種色光的雲彩。子彈打在重力泡上,迸發出點點光芒。


    龍城中無數人但見天之蒼蒼,金光閃耀,瑞氣呈祥,一位體態婀娜的美麗女子足踏祥雲,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淩波微步,飄忽若神,不禁駐足相望,遙指紛傳。萬眾睢睢,驚怪連日。龍星有些華胥人天生會飛,這點人人皆知,但像宓妃這樣踏著流光溢彩的祥雲,禦風而行,飄飄若仙,卻為平生所僅見。他們雖不知那翻湧不息的祥雲是重力泡被激發後所形成的獨特效果,卻將這美輪美奐的一幕深記腦海,口耳相傳。這美麗動人的景象曆經歲月滄海桑田般的洗禮,千萬年後成了亦真亦幻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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