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書院來人說書院中出了些事要樊夫子去處理,方允外出,夜幕已降,玘不放心樊凡獨去,遂陪著進了城。


    父子倆走後不久,一個小女孩跑來央求瑤去離莊園不遠處的村裏救救她的小夥伴。


    樊夫人應允後命憶珂隨行。遠遠的就能聽到呼天搶地的哭喊聲,“三兒,你怎麽了,快起來看看娘親啊……小三兒……”


    破舊的小院裏擠滿了鄉親鄰裏。


    撥開人群,瑤看到白日裏給自己挖藕的孩子麵色蒼白僵直地躺在一婦人的懷裏。


    “……唉……多好的娃,真是可惜了。”


    “可憐的孩子……唉……”


    ……


    “弟弟……弟弟……”兩個稍大的孩子圍在邊上泣不成聲。


    “這是怎麽了?白日裏不是活蹦亂跳還好端端的嗎?”憶珂看著婦人懷中的小三兒說道。


    邊上一老者仔細的看了看瑤,“三兒他娘,三兒有救了,你求求這姑娘。這姑娘可是個了不得人物。”


    這做娘的早己傷心的神魂離體,木頭般的沒反應過來,兩個孩子抬頭看到來的是白日裏仙女似的姐姐,立馬就圍了上來扯著瑤的袖子一個勁的央求,“弟弟剛剛摔了一跤,就這樣了,姐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嗯。”應聲後,瑤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孩子頭頂探了一下鼻息,雖然沒了氣息身子倒是還有餘溫,元神亦未離體。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三兒娘,把孩子給我吧,我興許還能救他。”瑤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這孩子的死因有些蹊蹺。


    一聽還能救活,三兒娘立馬回了神,一雙淚眼看著瑤是半信半疑。


    瑤點了點頭,從三兒娘懷裏抱起了小三兒,對著娘兒三個說道:“你們就留在外麵,離遠點莫讓人進屋。”言畢急速朝房裏走去。


    兩個孩子扶著母親踉蹌著退到院子中間,院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個個屏氣凝神翹首以待。


    進了房中瑤將孩子放到榻上,心善的她又決定違反天規。指尖寒光浮現,白光閃過左手無名指鮮血湧出滴入孩子微張的嘴中,結印起訣一道柔和的金光罩落在小三兒的身上,金光慢慢進入孩子的身軀。


    過了一會兒,孩子的手指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瑤看著活了過來的小三兒,笑著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輕聲說道,“你叫什麽,三兒嗎?


    “我叫木心。”看了四周,“姐姐怎會在我家裏?我是怎麽了?”


    “你剛剛睡著了,姐姐來看看你。”瑤親昵地摸了摸木心的小腦袋,“起來,你娘親和哥哥的在院子裏等著你呢!姐姐也該走了。”


    “嗯。”木心一骨碌的從榻上爬了下來,隨著瑤出了房門。


    見著木心出來,木心媽撲了過來,緊緊地摟著木心喜極而泣,院裏一片歡呼。


    “果然活過來了,真是太神了。”


    “真是神仙啊!”


    “聽說這姑娘是樊家未過門的兒媳婦?”


    “對,對。在莊子外樊老爺子親口說的。”


    “人家本事可大了,長得又漂亮,這樊公子真有福氣。”


    “對對對,兩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讚歎聲此起彼伏,被眾人圍著,瑤尷尬不已手足無措。


    “三兒好好的了,大家都散了吧!”方才的老者適時地發了話。


    眾人應聲陸續散去。


    “木心媽,還不快謝謝人家玉姑娘,別隻顧著高興。”


    “對對,你看我,就是笨。”抬手用袖管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眼淚,領著木心雙膝跪地“咚咚”地叩起了頭,“謝謝,謝謝姑娘救命之恩,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老者提醒了木心媽後亦哼著小曲出了院,看著心情不錯。方才領瑤前來的小女孩亦尾隨而去。


    瑤牽起跪著的母子,“舉手之勞無須客氣的。你們早些休息,我也該回了。”言語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一道英挺的身影借著月光倒映在了院中。


    “姑娘,公子來了。”憶珂扯了扯瑤的衣袖。


    玘己踱步至院中,“憶珂你先回吧,我和玉瑤等會就回。”


    憶珂愣了愣後應聲施了一禮便回了去。


    “瑤,這就是你救活的小孩?”玘語氣輕淡。


    “嗯。”瑤知道玘在怪她多事插手了凡間的生死,遂上前拉著玘的衣袖,眨巴著雙眼一臉討好的笑,“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吧。回家再說。”後麵的那句回家再說是細若蚊聲。


    玘無奈地笑了笑,“好。”說著同時手中多了一塊小巧方形的青色玉佩,將玉佩掛在木心的頸上後,對著木心說道:“玉佩切莫取下。”


    “嗯。我會牢牢記得。”


    玘頓了一下對著木心娘說道:“這孩子與我們有緣,戴滿日期後自會有人來取回。”


    木心娘連連點頭,在她心裏眼前的這兩位就是“天神”。隻是她萬萬沒想到事實就是。


    瑤看著木心胸前青色的玉佩,腦海中浮現了暮青的身影,九重天上玘近身的仙侍身上都有這青玉掛件。明白了玘的心思後一聲輕歎放開了拉著的衣袖。玘卻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告辭離去,木心娘千恩萬謝和幾個孩子將瑤和玘送出了院子。


    一路走著兩人無語,臨近莊園時,玘首先開了口,“你是否在怪我奪了木心一家的人倫之樂。”


    “沒有,我隻覺得救他和沒救沒有分別,對於木心娘來說死去和上九重天他們母子一樣是天人永隔。”手從玘的手心裏抽了出來,“你是否準備在我們離開之時就將他帶走。”


    “瑤……”玘猶豫了一下,“你之前用同樣的方法救過一個孩子,你可知道這孩子如今怎樣了嗎?”


    “……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他?”瑤看了看自己指尖上己結痂了的傷口,搖了搖頭,“我知道我不該插手凡間的生死。可我……這也是我不來凡世的原因,我見不得這裏的生離死別病痛災難。”


    “嗯。我本來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今晚你又犯天條救了木心,我就不得不說了,你素來善心而你卻不知這也會造孽。”


    “……怎麽會?”


    玘沒有回答,隻是拉著她向莊園後麵的深山中掠去。進了安置樊玘的石洞,玉衡不在。玘揮袖降下了懸浮的石床,“這就是樊玘,你所救孩子的第三世。隻因你用神血喂養了那孩子使得他有了神氣續命而長生不死,便可憐了樊凡夫婦兩世無子,這一世幸得樊凡,卻因元神還在前世身上,所以就一直沉睡。”頓了一下,“另外鷹妖之事也應與此事有關。”


    “我真是作孽。”瑤看著躺在石床上的樊玘,算是明白了玘說的“還債”,欠債的原來是自己,“你怕木心會成為第二個,所以才要帶他入神界。”


    “不全是,這孩子本身就有仙緣,提前賜了青玉令是為了淨化他的三魂七魄除卻遊離在凡世的意識。”


    “幸好如此,不然我又作孽了。”頓了一下,瑤細細地看了看石床上的樊玘,正欲開言。玘卻先開了口,“他長得像極了我,剛好我可以替你還上一分兩分的。”


    瑤輕歎了一聲,雙目凝視著玘,“看來下凡世還是我連累的你。委屈你了。”三界霸主堂堂帝君下凡做了人家的孝子。瑤心中不無內疚。


    玘笑著回道:“不委屈,是我治下不嚴才讓你頻頻地犯了這樣的錯,也該罰。”頓了一下,眼看著瑤的手,輕聲的問:“現在可以同我說說手腕上傷口的事了吧。”


    事已至此,瑤知道蘇洛的事瞞不了,也不能瞞了。


    “雲泉湖邊上有個叫陌上的村子,村裏人善釀酒,世代以此為生卻與世無爭。每次送與琅玕的酒便是從這裏拿的,那日天玄有事我便下來取酒。一進村我就看到了一個被血洗了的村莊。那時的他也就六七歲左右,被長劍穿心而過釘著了門板之上,奄奄一息眼中滿是痛苦和絕望。救活他後我便在村裏住了幾日料理完村民的後事後,看他孤身一人想著帶他回嵐岕……”其實當時瑤的心也是複雜的千般萬般,但終究敵不過自己的善心。


    “他拒絕了,你怕他再遭殺戮便傳了法術?”


    “嗯。”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床上的樊玘,“我還犯了一錯,他畢竟是凡胎肉身我怕他會餓著病著,於是便將我的血灑在了雲泉湖中……”


    “因此這片湖也就成了神泉,喝下後有病治病無病健身。”玘盯著眼前的人兒是滿心的無奈。


    “……”


    玘玘拉過瑤的手,看著手腕上還沒退盡的疤痕,心疼道:“偌大的湖你是放了自已多少血?還真下得了手。”


    “不多,就是走路有點飄,天玄不忍心就給了假酒迷糊著睡了幾天,後來就……”被盯得低了頭,說著說著幾乎沒聲了。


    “就被叼了。”


    “大錯鑄成,請帝君責罰,瑤定銘記於心永不再犯。”說著就欲跪下請罰。


    這下是全說完了。


    玘立時扶住,他能感受到她見到那種血腥時的心境。“你記著就好。”隻輕聲地說了一句,並無責罰的意思。


    “……不罰嗎?”瑤望著玘的雙眸滿是疑問,這玘罰人可是從不手軟的。


    哪有人會討罰的,就一傻丫頭。


    玘搖頭輕笑,“罰,怎麽不罰?”自從下到凡世他就拋卻了帝君的身份,說話也不似先前,眼中神情戲謔,“就罰你在此好好的孝順樊凡夫婦。可好?”


    瑤被逗得笑出了聲,應了一聲“好”,頓了一下,“你是否己有他的線索了?”


    玘點了點頭,“他在雲泉湖邊有一園子。”


    “玘,你若找到了他會如何處置?”她怕玘對蘇洛會像對三界之眾一樣處置,扔到什麽暗無天日的煉獄之中又或者如堇沁那般……


    “我會給他一個公平,若上天選擇了讓樊玘消失,我便讓他活著,但神氣定是要收回的。”玘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瑤的眼睛接著說道:“若是這樣你我就要留下過完這凡塵一世,你可願意?”


    這算什麽?告白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瑤微微愣了一下之後,說道:“若真留下便錯過了暮青大婚之日,如此一來我豈不是要失約於她。”想問的終是開不了口。


    “她大婚那日你我現個身便好,一切交由琰打點即可。至於你答應她的,來日補給便是。”


    瑤聽後也不言語,隻是轉身對著床上的樊玘渡了些許續命的仙氣。


    玘對暮青的承諾對暮青的態度她始終難以釋懷。


    “真不知你這小子哪來的福氣。”見瑤似有不高興,玘機智地茬開了話題,雙手整著樊玘的衣衫,“長得像我已經便宜你了,如今還得了姑姑如此的垂憐。”對著床上的樊玘連著瑤一塊兒調侃了一番。


    其實他清楚地知道樊玘緣何像他。神君曜夜也說得非常清楚,蘇洛隻不過是自己沾染在噬神劍上的一絲神氣隨著劍上的珠子下了凡塵托生為人。


    “是我欠了他,欠了他父母。回吧,出來這麽久了家裏人會急的。”說到樊凡夫婦倆,瑤心裏就有種犯罪的感覺。怎麽也笑不出來。


    玘讓石床重新懸浮起來後二人便回了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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