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之雖然回到了班中,可依舊是滿殿文武矚目的焦點。


    老四和幾位眾臣,目露精光。


    京城官員,是一個圈子,能夠鑽到議政殿中天天開會的官員,也是個圈子。


    還有個更小的圈子,這個圈子才是真正掌握國朝命運的小團體,這個小團體中,包括幾部尚書,一旦國家碰到了需要決策的重大事情,由老四帶著這個小圈子裏的人進行商討和決定。


    在這個小圈子的眼中,一個侍郎,還是左侍郎,真的算不了什麽。


    可這個算不了什麽的左侍郎,幫著這個小圈子解決了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選擇。


    昌朝,不可能直接和瀛賊翻臉,至少現在不能。


    哪怕千騎營拿出鐵證,全世界都知道瀛賊刺客與瀛國官方有關,哪怕是瀛國官方就是派人過來搗亂,昌朝也不能開戰,實力不太允許。


    瓜都爆出來了,裏子別想要了,麵子總得要吧。


    可想要麵子,就得打,打,又要如何打,靠嘴?


    而這位新上任的禮部左侍郎,不但給麵子找回來了,裏子,也找回來了。


    一百萬貫,對一個國家來說,其實並不多,更別說對某些昌京著名活畜生,隨便訛幾個倒黴催就能訛出來。


    可這一百萬貫,對昌朝這個國家來說,很多了,足夠支撐起大昌朝的麵子了。


    老四頷首不已。


    他需要的,就是這種臣子,朝堂要換血,換的,就是這種人才,不能像多數文臣那樣瞻前顧後,最先考慮的是自家的利益,也不能像楚擎那種強硬鷹派,這種鷹派,不需要太多。


    朝堂真正需要的就是廖文之這種臣子,為國朝考慮,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分析出利弊,從而做出最為適合最為準確的判斷。


    事情定性了,瀛人使節否認與刺殺之事無關,但是不否認刺殺與瀛人有關,所以作為瀛國代表,需要拿出百萬貫進行賠償,聽起來有點欺負人,可也正是欺負人,所以才將麵子找回來了。


    散朝了,楚擎和小夥伴們待在議政殿外,幾部尚書和南宮璽以及秦罡等兵部將領們也在門口耐心的等著。


    一會,他們要去敬儀殿繼續“開會”,不用老四交代,心照不宣。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邱萬山也走了,結果敬儀殿跑來個小太監,告訴衛長風,讓邱萬山也留下。


    邱總神色淡然,站在了衛長風的旁邊。


    如今的邱萬山,對這些已經不太在乎了,什麽升官,什麽天子青眼有加之類的,他都不在乎了,年輕時,他想做的事,想在官場上做的事,楚擎都在做著,這已經足夠了,哪怕是今日致仕,邱總也毫不在乎。


    臣子們紛紛離開,都繞著楚擎走,隻有一人,不緊不慢走向了楚擎,正是禮部左侍郎廖文之。


    幾位眾臣望著廖文之,麵色有些複雜,楚擎敏銳的發現了一件事,廖文之,很不同,極為不同。


    路過包括南宮璽在內的幾位朝堂真正的大佬時,目不斜視,哪怕連舉薦他的秦罡,都沒多看一眼,反倒是秦罡微微點頭率先打了個招呼,然後換來廖文之的…繼續目不斜視,鳥都沒鳥老秦一眼。


    幾個尚書麵色有些古怪了,因為廖文之不像是文臣,文臣,不敢這麽“狂”。


    徑直來到了楚擎麵前,廖文之連禮都沒施,目視楚擎。


    “楚統領,要去東海?”


    幾個小夥伴看向楚擎,麵帶詢問,是噴,還是揍?


    因為廖文之很沒有禮貌,不施禮不說,語氣不像是詢問,而像是質問。


    楚擎倒是沒生氣,微微一笑:“禮部左侍郎廖文之,廖大人是吧,剛剛在朝堂上,廖大人…”


    話沒說完,廖文之略顯不耐煩的打斷道:“老夫問你,可是要去東海?”


    老夫這個稱呼很有意思,其實到了廖文之這個年紀,自稱老夫,很正常,但是在宮中,在議政殿外,應稱本官,或是在楚擎麵前稱下官。


    江月生重重哼了一聲:“廖侍郎,同殿為臣,莫要忘了官儀。”


    從級別上看,楚擎不屬於朝廷官員,但是卻是宮中冊封的縣子與正三品大統領,所以官職上,不太嚴格來說,是比廖文之高一級的。


    廖文之依舊目不斜視,淡淡的開了口,帶點自話自說的意思:“老夫這侍郎之身,由柱國將軍秦罡舉薦而來,可這侍郎,老夫隻擔到今日,明日,便會上書請辭。”


    一群人滿頭霧水,楚擎也是哭笑不得:“什麽意思?”


    “為官,隻為見你。”


    楚擎困惑更濃:“見我?”


    “不錯,老夫再問你,可是要去東海?”


    肖軼不樂意了:“楚大人去不去,幹你鳥事。”


    “若是去,給老夫謀個差事。”


    廖文之微微轉過身體,看向東方:“你若去東海,帶上老夫,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楚擎有點聽明白了,不太確信的說道:“你讓秦世伯舉薦你為禮部左侍郎,隻是為了上朝,為了上朝見我,不,不是見我,而是為了向我證明,你有能力,證明之後,想在我手下做事?”


    “為你做事?”廖文之哈哈一笑:“莫要抬舉自己,隻是這官場之上,也就你還勉勉強強算是個好官。”


    小夥伴們大怒,剛要開罵,福三衝著大家微微搖了搖頭,眾人這才作罷。


    楚擎依舊沒有生氣,流露出了極大的興趣:“假如我去了東海,你能幹什麽?”


    指了指身後的小夥伴們,楚擎似笑非笑著繼續說道:“就我這群兄弟們,哪個不是文武全才,你覺得你比他們強在哪?”


    “他們?”


    廖文之那就和給拉仇恨的技能點點滿了似的,目光從小夥伴們的身上一一掃過,然後,開始花樣作死一般的點名。


    “江月生,原潿江酉州折衝府校尉,今千騎營統領,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江月生聞言大怒:“老匹夫,你有何資格…”


    “肖軼,邊軍奉車都尉,衝鋒陷陣的猛將,卻性烈如火,太過剛正,難成大事!”


    肖軼瞅了瞅三哥:“他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林骸,胸無點墨…”廖文之看了眼林骸,微微皺眉:“好一個醜鬼。”


    林骸低下了頭,這是他一輩子的痛。


    “付家鏢局兩位少東家…嘖嘖嘖。”


    付永康和付保衛麵麵相覷。


    嘖嘖嘖是什麽意思?


    “徐天辰,旬陽道徐家,素有文曲星之名,年少成名,太過驕躁,心性不穩。”


    徐天辰看向肖軼:“宮中打人會下獄嗎?”


    “還有剛剛被秦罡抱走的盛兆軍,忠勇無雙之士,卻心有執念,魔念,這二念,終生難破。”


    將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一遍後,廖文之看向了楚擎:“楚統領以為,老夫說的可對?”


    肖軼看向福三:“老三,為何這家夥不說你?”


    “怕老子捅他吧。”


    肖軼雙眼一亮:“今日上殿,你也藏著刀啦?”


    遠處的一群臣子們險些罵娘。


    這個“也”字,就很讓他們鬧心,福三藏刀就算了,這家夥是出了名的虎,可你他娘的昌承恪之子,也敢藏刀?


    “楚統領,你這身後站著的,都是武夫,攻城略地的武夫,你可知,還缺了個什麽人?”


    “什麽人?”


    “老夫!”


    廖文之滿麵傲色,負手而立:“缺少的,正是老夫這種大儒名士,滿嘴家國天下的酸儒、腐儒,若到東海,你不可揮刀便砍,要占著大義,要慫恿百姓,要開口閉口便是屁用不頂的大道理,而老夫,最善此道,士林攻訐與你,老夫就痛罵他們,老夫不敢說是士林中,最善詭辯之人,可老夫一定是士林之中,拳腳功夫最好的人,老夫不敢說,是殺才中最能打的人,可老夫敢說,老夫一定是殺才之中,嘴皮子最利索的人,能打的過我的人,辯不過我,能辯過我的人,打不過我。”


    說罷,廖文之從懷裏拿出了一封告老還鄉的“辭呈”,直接拍在了楚擎的胸口上。


    “老夫居住於柱國將軍府中,離了宮,便無官身,三日內,給老夫一個答複,要麽,帶老夫去東海,要麽,讓老夫去寒門書院任教,要麽,你千騎營將國子監那些酒囊飯袋肅清一空,舉薦老夫去國子監任職,五年內,若是你可助老夫當上國子監祭酒,那麽十年內,國子監監生,至少七成,皆是寒門子弟,記住,老夫,隻等你三日,告辭!”


    一聲告辭,留下一地眼球,廖文之背著手,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肖軼撮著牙花子:“活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麽囂張的人。”


    福三:“誒,你現在不是見到了。”


    江月生氣呼呼的說道:“這狂生,怎如此囂張,一介酸儒,一會便讓探馬們查查這狂生的底細,怕不是個裝腔作勢之人。”


    “裝腔作勢?”福三側目看了眼江月生:“你見過哪個裝腔作勢的酸儒,成了禮部的左侍郎,說致仕便致仕?”


    江月生啞火了。


    還真是,他不否認楚擎的能力,但是絕對沒有誇張當想讓誰當侍郎就讓誰當侍郎的地步,這也就是說,這個廖文之,不是為了抱大腿當官或是混功勞。


    楚擎一臉幾何圖形的表情,看向遠處的秦罡。


    秦罡老臉通紅,極為尷尬。


    南宮璽麵色莫名,低聲問道:“秦兄,這廖文之,究竟是何來路?”


    “額…就是…就是…”


    曹悟陰陽怪氣的說道:“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秦將軍舉薦他為我禮部左侍郎,說辭官便辭官?”


    秦罡歎了口氣:“曹大人勿怪,是本將的過錯,早在想陛下舉薦他之前,廖賢弟便說了,上朝,隻為見楚擎這小子,見了楚擎,觀瞧一番後,就要辭官。”m.23sk.


    曹悟心裏罵了聲娘。


    感情是擱這拿本官的禮部當跳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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