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社的位置就在茶館不遠處,不過不同於茶館那自外而內的古樸和典雅,眼前的棋社從裝修和名字上,別出心裁都不能形容。


    幾乎摒棄了所有的國風文化的元素,棋社從外表看上去似乎和傳統的棋社毫無聯係。


    那滿目的霓虹燈、還有大量的黑、紫、綠、藍、紅五中顏色的拚接。


    “這......”劉正業有些無語地看了看眼前,又看了看導航,確定沒走錯之後說:“這是賽博朋克風?”


    三人又看向燈牌上的名字更是如此——摩呼羅迦。


    劉正業一臉懵逼:“這......單看外麵,誰知道這是個棋社?”


    空桑撓了撓頭:“我更好奇的是,一個棋社的名字,為何要用佛教傳聞的天龍八部之一為名。”


    何夢扶了扶眼鏡道:“在門口是能看出花來?進去看看吧。”


    ......


    不得不說,棋社的服務和奚琴茶館簡直是天壤之別。


    狹長的通道,從門口到內側大廳之間,完全沒有侍者指引。甚至還有些裝修上的破損很影響門店的美觀度。


    三人來到櫃台前,卻見一個穿著朋克風的女生癱坐在椅子上,腿抬在桌上,戴著耳機叼著棒棒糖,打著遊戲。


    “您好。”


    “doublekill!”


    “......您好。”聲音又大了些。


    “triplekill!”


    “......您好!”


    “嘖。”少女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摘下耳機之後說道:“你喊第一聲的時候我就聽到了,真當我聾呢。”


    “......那你為什麽不理會我們?”


    “沒看到我在打團呐。拜你所賜,我四殺沒了。”


    少女撓了撓似乎很久沒洗的頭發,從抽屜裏甩出一個二維碼:


    “呐,一小時五十元。要酒水什麽的,一小時一百。桌子裏什麽都有,圍棋、中國象棋、軍棋、五子棋、跳跳棋......”


    .......


    好嘛,這業務還開展的挺全麵。


    “我要一個小時,麻煩給我一壺茶。”


    “我這裏沒有茶。”少女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著空桑,指了指身後的櫃台:“沒聽到我剛才說的是酒水嗎?”


    “......”


    “嘖,所以你要不要?!”


    “......算了,那就五十的套餐吧。”


    錢到賬之後,少女又給了一個號碼牌:“進去找吧。”


    空桑原本以為這樣的服務態度,這棋社應該不會有什麽生意。


    但當他們看到可以用濟濟一堂來形容的大廳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不是,我們來的這家棋社是什麽網紅棋社嗎?不然就那服務態度,這麽多人在?”


    “哎呦,生麵孔啊。”一名正旁觀棋局的男人笑道:“隻有新人才會對老板的服務態度感覺奇怪,哈哈。”


    另有一人也說道:“一開始,我們也覺得老板的脾氣是大了點。但是怎麽辦呢,她棋藝高超呀!整個龍城,恐怕找不出第二個棋藝比她更高的了。”


    空桑露出一絲訝色:“專業選手呢?”


    “挑戰過老板,都輸了,輸的特別慘。”


    “這麽厲害?”空桑想著剛才那個打團的女孩,怎麽都無法將她和棋道宗師的形象安在一起:“那她擅長哪種棋類?”


    “什麽都可以。圍棋、象棋、軍棋,沒有一個是不行的。”


    “而且,這裏每天之所以都絡繹不絕,是因為老板每天都會挑選一名客人下一盤的。”


    “我們也是想過過癮呀。就算不能和老板下棋,在旁邊看著那也受益匪淺的很!”


    三人恍然大悟,某種情況下來說,這倒也算是一種特別的營銷。


    當然,前提是得有這個實力。


    就在此時,女孩從前麵走了進來:“好了,今天客滿了。老規矩,我挑一桌。”


    話音剛落,所有顧客都興奮起來。


    卻見女孩摘下耳機,將手中的小酒壇放在了空桑麵前:“呐,就你了。”


    “哈哈,好!”


    “小哥,你可要在老板手下多撐一撐,讓我們飽飽眼福,哈哈!”


    空桑也有些意外,又看了看麵前的酒:“你這是......”


    “說吧,下什麽棋?”


    空桑想了想:“那就象棋吧。”


    “可以,紅方黑方?”


    空桑拿出棋盤和棋盒:“我紅方吧。”


    “行。”女孩指了指酒壇:“我有個規矩,跟我下棋的人,得喝酒。放心,這是桂花酒,度數不高,不會醉的。”


    空桑無奈地笑了笑,打開酒壇喝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伴隨著柔和的酒液,舒服地滑過喉嚨,沒有一點火辣辣的刺痛感。


    但回味之時,卻有濃鬱桂花香氣伴隨酒香,縈繞在唇齒之間。


    “好酒!”空桑真心讚評道。


    “那是,我釀的酒怎麽會差。”女孩坐了下來,將棋子擺好:“客人你叫什麽名字?”


    “空桑。”


    “空桑?《春秋孔演圖》曾言‘女乳必於空桑之中,覺則若感,生丘於空桑之中’。好名字。”


    女孩將棒棒糖一口咬碎吃了下去後,也拿起酒壇灌了一口:“本姑娘叫青湘吟。”


    “來,開局吧!”


    空桑思索了一下,選擇了“跳馬”。


    青湘吟眉頭一挑:“‘起馬局’?象棋當中的常用開局。你用這種方式,說明你是個追求穩妥之人。可防中炮,又能更快出車。”


    “看來,你最起碼不是小白。”


    說著,青湘吟將炮移到了另一個炮的旁邊。


    大過宮炮!


    空桑有些訝異地看著青湘吟,沒想到對方與自己年紀相仿,棋路竟如此大刀闊斧。


    而且略懂象棋的空桑也很清楚,大過宮炮要是操作不好,很有可能導致火力過於集中,不論出車出馬,都不太有利。


    不過,這種疑問很快就沒有了。


    空桑看著眼前的棋局,一時間竟有些滿頭大汗了。


    雖然到目前為止,一子未失,但空桑總有一種後背被人盯上的詭異感覺。


    就好像身後有一條毒蛇,隻要自己稍稍出了差錯,就會被一擊斃命!


    漸漸的,眼前的景象似乎變了。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空桑和青湘吟竟置身在一片滿目戰火的荒蕪世界之中!


    兩人對坐在一條寬闊的河流兩邊,身後身前,是許多將領、士兵、炮台。


    隨著心念移動,棋子變幻,眼前的軍隊亦不斷變化。


    “轟隆!”


    一陣炮火的轟鳴聲,伴隨著一顆燃燒著火光的炮彈,從河對麵疾射而過!


    頃刻間,便砸碎在空桑身後的一處騎兵團。


    空桑見狀,咬著牙,手一落,一個步兵團順利度過河流,來到了對方的大本營前。


    “殺!”


    “殺!”


    “殺!”


    怒吼伴隨著殺機,鐵器沾染著鮮血,眼前滿目的血光之中,卻見青湘吟端坐在那裏,絲毫不動!


    一雙眼,沉穩而又冷酷。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青湘吟再落一子!


    漸漸的,空桑似也被青湘吟的氣勢所感染,棋風開始變化。


    陣營中,呼嘯的狼煙下,雙方陣營的士兵不停的廝殺,你來我往,有贏有敗,有生有死!


    忽然,青湘吟漠然的表情下,突然勾起一絲笑意。


    那笑意似是勝券在握,似是嘲諷,似是懷念,那複雜的情緒下,卻見一子而落!


    “砰!”


    罡風拂麵,劇烈的殺機竟仿佛鎖定身體,就連皮膚都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刺痛!


    空桑看著棋局,瞳孔微縮——將軍抽車!


    這是下棋當中,經常會出現的一種情況。


    要麽敗局,要麽丟棄一子。


    但懂象棋的都知道,車在棋盤之上的作用是何等厲害!一般丟了一個,整個戰局就會出現不利的局麵。


    空桑雖不甘心,卻隻能先保衛自己,護住棋局。


    在看到青湘吟身後刺出的一根長矛將自己的車刺穿之後,空桑雙拳攥緊。


    “你的棋風,還是一如既往,過於保守,雅致無鋒。”


    似是譏諷,似是悲歎。


    空桑不明所以,因青湘吟的話語之中,似乎很久之前就認識了自己一般。


    又聞歎息一聲,周遭荒蕪之景驟然消失。空桑眼前豁然清明!


    低頭一看,卻見棋盤之上已經層層死局,動彈不得!


    空桑拿著棋子,手微微顫了顫,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輸了。”


    一旁圍觀的眾人,也沒有太在意這局棋。


    畢竟空桑也就是比新手厲害一些而已,所以很快就失去了評論的念頭,一個個都散開了。


    青湘吟喝完壇子裏最後一口桂花酒,擦了擦嘴巴:“不錯,你的棋藝雖然不如職業選手,但是在業餘當中也算很穩健的了。”


    “我有一個疑惑。”


    “哦?你說。”


    “我的布局層層遞進,可以說沒有破綻。為何你敢如此大殺四方?”


    青湘吟笑著起了身:“有的時候,過於穩妥的布局本身便是破綻。”


    青湘吟看著一臉困惑的三人,又道:“不過,你的棋,讓我想到了一個不久之前在我這裏下棋的男人。”


    一句話,頓時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


    “他說他擅長圍棋,我便和他比了圍棋。他的棋有些跳脫,有些小陷阱,比你的棋路靈活一點。但總體來說,還是屬於穩中求勝的類型。”


    “不過他看樣子身體不算好,和我下棋的時候,時不時的頭疼,可能這也影響了他的布局吧。”


    空桑心頭一跳:“可知他叫什麽名字?”


    “當然,他叫陳濤。據說還是龍城茅山的弟子?”


    空桑、劉正業、何夢皆是心中一喜。


    “老板。那,陳濤來你這裏多少次?”


    “兩次。第一次隻是好奇來看了看,第二天,我就和他下了一盤,然後他就沒有來過了。”


    “那......可知道他離開棋社之後,去了哪裏?”


    “哦?”青湘吟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看樣子,這個叫做陳濤的,似乎有些故事啊。”


    “他離開棋社之後似乎嘟囔著要買點花。不過他來之前,手中拿著一盒茶葉。”


    “那茶葉我倒是認得,就是對門家那奚琴茶館的招牌。”


    “而且看他的模樣,似乎不是第一次去買了。”


    “哦?何以見得?”空桑不禁問道。???.23sk.


    青湘吟又拆了根棒棒糖放到嘴裏:“因為他們家的茶呢,第一次買最多隻能買一盒。”


    “隻有第二次複購的時候,才可以不限量的購買。”


    “這是他們家的規矩。陳濤第二天來我這裏下棋的時候,手中拿著三盒。”


    “老板,那麻煩問一下,那奚琴茶館的白琴蘇先生是什麽時候來到龍城的?”


    “嗯......五六年前?差不過是那個時候。其實奚琴茶館最初就是個破敗的茶館,也是她來了之後,生意才好了起來。”


    青湘吟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和我這棋社一樣。”


    “另外,如果你們要查那個叫陳濤的,建議你們去花店看看。印象中,我有幾次打遊戲還看到過他,每一次他手裏都拿著花卉呢。”


    空桑眉頭微皺,每一次都拿著花卉。可陳濤父母家卻隻有一株文殊蘭,那其它的花去了哪裏?


    壓下心中疑惑,空桑道了謝,一行三人便離開了。


    回到櫃台後,把玩著手機的青湘吟看著漸行漸遠的三人,眼中的笑意點點消散:“空桑......嗬,你倒是換了個......很美的名字啊......”


    喃喃自語的同時,青湘吟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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