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藤夜緒多年後再次踏上自己的母校----s市j國人高校----的塑膠跑道時,是值她畢業後六年的暑假。


    這所僅僅招收在s市生活工作的j國人子女,采取和j國高中完全一樣的教學體製及教材的學校和夜緒過去的印象中的模樣幾乎沒什麽變化。


    已經成為亞洲跳高一代名將的夜緒再次踏上夢開始的塑膠跑道,今年隨是隻有24歲,當年充盈心間的青春激情和對於未來的美好憧憬早已蕩然無存。


    那充斥於這片運動場上的隊員的呐喊聲,女生們為學弟學長們的加油歡呼聲,還有不時夾雜其間的尖叫聲,也都再也聽不見了。畢竟,現在是暑假啊,除了後勤值班人員,應該沒什麽人會留在學校裏才對。


    做為跳高運動員,夜緒的身材較普通的女孩子高挑得多,兩條腿又細又長,肌肉線條勻稱而有力,一直裹到腳踝的白色美金龍新款連體運動服的彈力塑形作用,更是把此種身型的美感凸顯得淋漓精致。


    夜緒留著齊肩的吹得微微內趨的染成栗色的中短發,鼻梁長而高挺,眼睛也一樣細而長,睫毛長而密,嘴唇纖薄。同樣可以用纖長形容的,還有她的脖子。都說脖子長的人有較常人更豐富的想象力,夜緒覺得至少對她本人而言,這說法還算適用的。畢竟沒有過剩想象力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荒唐事的。


    現在想來,她是怎樣相信做出那樣的事能夠讓自己的跳高成績突飛猛進,還最終付諸實施已經不再重要。從某種意義上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世間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事實證明,即便做了那樣不可原諒的事,此時的她也較世界頂級選手略遜一籌,並且也幾乎已經永遠失去了向她們發起挑戰的機會。之所以說是幾乎,那是因為此時此刻,就在母校的跑道上,那樣一條各項指標都符合奧運會場地標準的跑道上,她還有最後一次試跳的機會。


    當一個人已然萬念俱灰,從而放下一切的時候,說不定就能跳的更好一些吧,說不定奇跡就那樣發生了呢?齊藤夜緒那長脖子上架著的富有想象力的腦袋也許就是這樣盤算著,才會提出“再讓我跳最後一次吧”的荒唐請求。


    剩下的時間真是不多了,她開始在跑道上做起了準備活動,由於兩手是被繩子綁著的,也會隻能動動還紅腫著的腳腕,做幾個簡單的蹲身起跳。曾幾何時,還是少女的她也是在這條跑道上,合著老師的哨聲,和社團的學姐學妹們一次次地做著比這複雜不了多少的準備活動。現在回想起來,那情那景晃似就在眼前,令得她眼眶不禁濕潤了。


    她也知道,以自己目前上身被束的狀態,連最基本的技術動作都做不完整。雖然她竭力交涉,但解掉綁繩那樣的事是決不允許的。


    能給你跳已經很好了,還瞎逼逼什麽,都等著看你出洋相呢!她幾乎都能聽見他們心裏發出這樣幸災樂禍的獨白。


    雖然一切條件都極為不利,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要別的高度也沒有什麽意義。於是,她直接要了一個比塵封了近三十年的女子跳高世界紀錄還高出一厘米的高度。在她的職業生涯裏,哪怕是接近這一高度的成績也從來沒有過。


    隔了老遠,都能看見現場那個來自j國田協的代表立馬露出了一個“納尼”的口型。


    他裹著西裝,孤零零地擠在一張遮陽傘下麵,熱的滿頭是汗,不停地用毛巾擦著額頭。與其說他是在在意齊藤夜緒跳出什麽成績,倒不如說是在盤算著她跳完之後怎麽盡快撤離,以免看到緊隨其後的令人惡心而不快的血腥場麵。


    第一跳,沒過。不出意料。差得很遠。甚至還沒能達到她正常發揮的訓練水平。


    夜緒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一邊低著頭向回走,沒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在哭是肯定的,這一點從她顫抖的雙肩也能判斷出來。


    “動作快點,還有三分鍾。”在第二跳之前,一個嚴厲的聲音對她嗬斥道。


    夜緒不知道這三分鍾指的是她還能跳的時間,還是她還能呼吸的時間。不過都無所謂了。


    第二跳比第一跳還要差,最先碰到橫杆的,是她的腦袋。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已經垮了。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她附身跪在軟墊上好久起不了身,雖然早料到事情極有可能會變成這樣,但真的發生時,那樣的打擊又有誰能受得了。


    j國頭號跳高選手,又因為出眾的顏值而代言了多個知名運動品牌的,曾一度在國內甚至全亞洲都有著眾多粉絲的她,以至於錢多到了可以抱著試試也無妨的態度,從本國的人犯手裏先後購買六名被拐賣幼童,並在將這六個無辜幼童一一勒斃後,當場取出其腿筋和跟腱服食的她,就要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了?究竟哪個更可怕?死亡還是恥辱?


    這時候,夜緒的雙肩和雙臂感受到了兩雙有力的大手強勁的握力。她整個人被這兩雙有力的戴著白色手套的大手提了起來。


    比不少正常男性都要高出半頭的齊藤夜緒,在這兩位高大的法警之間,顯得那樣瘦弱嬌小。無論犯人的體格如何,總能找到體格更大的法警押解,以凸顯出正義與邪惡之間懸殊的力量對比。


    很快,偌大的運動場上響起了齊藤夜緒的哀求聲,她平日裏是一個說話細聲細氣,聲音很溫柔的女生,像這樣的人要發出800米環形跑道環繞的操場都回蕩的喊聲,得拚到何種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再讓我跳一次,還有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她這樣叫著。


    就連夜緒本人也知道都知道,最後一次跳是不跳,根本毫無意義。她此時的呼叫,不過是出於求生的本能,想盡一切理由和借口,拖延自己的正式死亡時間。


    夜緒那愈發歇斯底裏的喊聲嘎然而止,不是在場的任何一個執行人員的嚴正警告,而是一個老人的聲音。


    沒人知道這個老者是什麽時候混進運動場上的。其身份事後證實,是在這所學校任職二十年之久的一位教員,也正是夜緒當年參加田徑社的教練,亦即她的啟蒙老師。


    他對弟子說了些什麽,在場的絕大多數執行人員都聽不懂,但從語調和神情判斷,應該是j劇中時常出現的那種帶著訓斥的激勵,或是帶著激勵的訓斥,聲嘶力竭、語重心長。然後,在齊藤夜緒的臉上也相應出現了那種j劇主角所特有的恍然覺悟的神采。


    與此同時,運動場外正對著夜緒的一棟教學樓的最上層窗戶幾乎同時被推開了,從這些窗後麵探出身來的學生們衝著場中的夜緒大聲歡呼著,有的還舉著標牌,還不時有尖叫聲朗然傳來。


    看到此情此景,就連貼身押著犯人的那兩個法警都傻了,也就是他們發愣的瞬間,也許是皮膚太光滑的緣故,齊藤夜緒從他們的指尖衝了出去,向那高懸在世界紀錄之上一厘米的橫杆急奔而去。


    一名法警看到犯人逃脫,舉槍就要打,卻被剛才和夜緒說話的老者直衝上來撞翻在地,而另外一個法警的子彈射出後,或許是快速移動中的美金龍運動服反光太過刺眼的緣故,子彈偏離了目標。


    “都是那個聖母婊!”再一次於s市舉辦的田徑大獎賽期間,親手逮捕齊藤夜緒的警方代表周鴻腦海中,浮現出王佐琳那張令他深惡痛絕的臉,他知道這整件荒唐至極的事得以促成,絕對和那女人脫不了幹係。事實上,有一晃眼的瞬間,他懷疑自己在那群在起哄的j國學生之間,看到了她的身影。


    但眼下,並不是追究此事的時候。現在是上午九點五十九分五十七秒,離犯人預定斃命,或者遭受不可逆的致命損傷的最後時限,還剩三秒。


    毫不猶豫地,周鴻舉起了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目標最小,卻幾乎沒有反光的頭部,扣下了班機。那個染著栗發的腦袋的上半部應聲碎裂。可那個白色的優雅而修長的身影並沒有立刻倒下,此時,她已經抵達了騰躍點,身體之行了爆頭前大腦所發送的最後一係列指令串:跨步、扭身、跳躍。那具不知道該稱為女子還是女屍的軀體,宛如畫成了一道白色弧光,在血色的煙花之中,在金色的陽光之下騰空,彎折,自橫杆上方一躍而過,隨著一聲悶響,麵朝下嵌到了軟墊裏,崩得筆直筆直,一身的白色轉眼就被上方灑落的汙物,沾上了不計其數紅白的斑記,兩條大長腿以一種極不自然的緊密度並攏著,從正麵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根表盤上永遠定格在十二點的白色指針。


    一時間,不知是歡呼還是哭嚎的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不絕於耳,它們來自教學樓上的那些學生,來自運動場上那個老者和j國田協代表,在周鴻聽來,都似鬼哭狼嚎難以忍受。


    毫無疑問,齊藤夜緒的最後一跳,是靠著周鴻開的的那一槍助攻才打破世界紀錄的。因為那一槍至少讓她的體重在起跳前減輕了七分之一。


    隻是世界紀錄在生死麵前又算得了什麽呢?齊藤夜緒那埋在軟墊裏的下半張臉此時此刻又是什麽樣的表情?是那種滿足而釋然的笑嗎?


    得了吧!待會兒要把屍體翻過來恐怕都得費一番功夫。因為很有可能,她的牙齒正死死地咬著墊麵呢!周鴻這樣想著,把臉轉向了另外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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