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胸口,白落裳無奈的垂下眼皮,默默的吞回從喉裏往外翻的血氣。


    這瞎子當真是不好當,處處都要吃虧不說,吃了虧還不敢抱怨。不過,在這個時候,自己不拖累別人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哪裏還敢有什麽抱怨。但,秋離鳳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白落裳的確是什麽也看不見,但秋離鳳卻看得很清楚。跟先前攻擊他的手法一樣,那老頭不知道使用了什麽辦法,竟操縱了那些手臂粗的綠藤,如同帶了千鈞之力衝他們攻擊過來,那重錘一般的力量,若是被擊中,不被粉身,也得碎骨。


    幾乎是想也不想,秋離鳳一腳就將白落裳踹開,自己也毫不大意的閃身後退數尺。


    望著那根氣勢洶湧的綠藤,秋離鳳的目光又染上一層寒光。


    “躲得倒是挺快。”那老頭不鹹不淡的說道,“可光是會躲,也不能自救的。”


    秋離鳳冷冷的看著老頭,冷然道:“樓千雲,你想要殺我,還沒那個本事。”


    老頭歎息一聲,也不否認,“不錯,我沒本事殺你。同樣的,你想要殺我,也沒那個本事。”


    “所以我才會帶人來。”秋離鳳手臂一揮,十多個披著黑鬥篷的人忽然從暗處躍出,在他左右一字排開,“這些人,你應該認得。”


    老頭原來還無精打采的眼睛,也一下子變得晶亮起來,嘴裏也發出古怪的笑聲,“宴影樓的人,我自然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


    秋離鳳冷笑道:“那你以為,有他們在,我能不能殺你?”


    老頭臉上突然浮現出極一種其扭曲的笑,他一邊笑著,一邊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都二十年了,那位還不肯放過我”


    秋離鳳看著他,一字一字的道:“如果你不是樓千雲,陛下也不用這麽費心,我也不用這麽費神。”


    “陛下”二字,像是兩根刺,一下子就紮進了老頭的心底。


    老頭的眼睛裏突然露出了一絲悵然。


    好像一下子,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回憶。


    往昔的種種又變成一把刀,絞得他一身都在痛。


    老頭忍著痛,額頭上竟然也布上了一層冷汗,也不知道是因為了什麽,他才會出現這麽大的反應。


    他就這麽呆了許久,想了許久,忽然眼神漸漸就變了,又變得和最初見到的時候一樣,渾濁無神,像極了垂暮之人。


    而事實上,這人雖然老了,可本事一點也不老,在他的麵前,秋離鳳再厲害,也隻不過是一個年輕後輩。


    盡管這老頭是長輩,秋離鳳卻一點也不當自己的是晚輩,秋離鳳從來不知道“尊老敬老”為何物。於是,隻聽秋離鳳輕慢道:“既然你知道我今天來到這裏,也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老頭回視秋離鳳,將秋離鳳眼中的輕慢看得清楚,但他卻不計較,自當是眼前這年輕人心高氣傲,也不與他計較。


    老頭緩緩說道:“二十年前他親自帶人也奈何不了我,更何況是你。”


    秋離鳳臉上帶著詭異又傲慢的笑意,一字一字道:“二十年前,是因為你的話讓那群廢物動搖了,而今天,沒有人會因為你的挑撥就動搖。”


    老頭轉頭看了眼白落裳,沉默了許久,才又緩緩道:“這個人不是也動搖了嗎?”


    秋離鳳哼了一聲,傲然道:“你以為他會真的信你而疑我?你最好別小看這個人。”


    白落裳靠著樹幹,垂著頭無奈歎氣。他好像在聽那兩個人說話,又好像沒有在聽。那兩人的談話好像和他有關,但同時又好像根本就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那些話,他聽得懂,又聽不懂。聽得懂的話和他沒關係,那麽聽了也是白聽,和他有關係的話他聽不懂,那麽聽了也當然還是白聽。


    反正聽與不聽,懂與不懂,好像都無所謂。


    白落裳用一隻手撐住腰,樣子好像很累。


    他怎麽會不累呢?


    他簡直快累死了,還被秋離鳳好留情的踹了一腳,這一腳沒把他踢斷氣,都算是他白落裳福大命大。


    那一邊。


    “聽你這麽一提醒,我才明白,看來我是找錯對象了。聽了我的話,他居然對你不生半點疑。”老頭收回視線,長歎一聲,搖頭道:“看來我的‘幻世遺音’已經沒用了。”


    說完人影一閃,頓時便消失了人影。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倒像是很幹脆的樣子。


    秋離鳳甩了甩袖子,麵上是一臉的寒霜。


    他知道,那老頭的“幻世遺音”並非沒用,在屍洞的時候,白落裳就遭了這道的殃。如果不是很湊巧的被那個小鬼喚醒,白落裳也不可能從“幻世遺音”的幻術裏走出來。


    “幻世遺音”是一種能使人神誌迷亂的方術,在屍洞的時候,白落賞之所以會無知無覺地陷入絕望的情緒當中,正是因為“幻世遺音”這一種的幻術。


    白落裳看不見眼前發生了什麽,隻是陡然聽不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感覺很是怪異,不禁緊張的問道:“他人呢?”


    秋離鳳卻絲毫不驚,聽了白落裳驚訝不已的問話,也隻不過是慢吞吞的回答道:“我想他是打算隱身起來,對我們進行攻擊。”


    “隱身?”白落裳啞然道,“世上居然還真有這種功夫?”


    秋離鳳不屑的冷笑道:“這是奇門遁甲之術,說簡單的,不過就是幻術而已。”


    “又是幻術?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會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招數,未免太邪門了一點。”白落裳難以置信的上前兩步,“難道說,大公子你又能破解得了這隱身之術?”


    秋離鳳冷著臉沒說話。


    白落裳雙手握在一起,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又拖著聲音疑問道:“這老頭是……”


    “一個舊人。”


    “哪裏的舊人?”


    “宴影的舊人。”


    “宴影樓?”白落裳皺眉,“我覺得大公子或許還有許多話沒有和我說吧……”


    “無話可說。”秋離鳳很快的打斷白落裳的話。他看得出白落裳心裏想問什麽,但他現在不想回答,因為此時並不是說話的時候。


    白落裳被秋離鳳打斷話,有一絲疑惑,“你幹嘛不讓我問?難道你真有事瞞著我?”


    這話簡直就是廢話,秋離鳳什麽時候把話全部告訴過他?秋離鳳瞞著他許多事情,就好像他也瞞著秋離鳳許多事情。兩個人就算是朋友,就算是生死至交,也還有隱瞞不能說的事情。


    白落裳的話,雖然聽起來像是廢話,但他知道秋離鳳一定是聽得懂的。


    秋離鳳的確是聽懂了,所以他很不高興的皺了眉,口氣很重的道:“你有時間在這裏懷疑我,不如先想辦法自保,我是無法保證一直保你周全,你當知道。”


    白落裳一聽,隻覺得尷尬不已,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要靠另外一個人才能保得住周全。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眼睛。為什麽他掉下屍洞眼睛就瞎了?為什麽秋離鳳進屍洞卻一點異樣都沒有?


    若隻是暫時的,那還好些,萬一從今以後他都這麽瞎著,那豈不是糟糕了?光是想想瞎掉後的生活,白落裳就覺得毛骨悚然。


    秋離鳳朝四下看了看,腳尖輕點,落到白落裳身前將人提起,一股柔勁在地上旋轉了一圈,帶著人飛躍而出。


    他的輕功輕盈如落花,一起一落,停在了已經被燒毀的城隍廟旁的空地上。


    白落裳被人提著飛起來,等落下來兩腳沾地的時候,他還在晃神。


    “你就在這裏等著。”秋離鳳將人放開,見白落裳還一臉懵的樣子,不放心的囑咐道,“你一個瞎子,最好不要亂跑。”頓了頓,又補充道:“這地方安全。”


    白落裳察覺到秋離鳳立馬要走,伸手拉住人,“你怎麽肯定這裏就安全?你剛不是已經一把火燒掉這破廟了嗎?”


    秋離鳳不耐煩的甩開白落裳的手,生氣道:“說了安全便是安全,你就待在這裏,別亂走,少給我添亂。”


    默默的收回手,此刻的白落裳,真是恨死了雙眼不能使的感覺。


    眼睛瞎了,連腦子也不夠使。


    他現在的腦子根本就亂的什麽也思考不了,許許多多的疑點,他都想不通。


    這座破廟雖然被秋離鳳一把火給燒了,從那個老頭的話裏可以聽出來這破廟對他而言很重要,若是廟已經被燒毀,那這地方到底為什麽會變得安全?若是廟還未被完全燒毀,那裏麵究竟還藏著什麽?還要他待在這裏,豈不等於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又怎麽會說是安全呢?


    秋離鳳雙手背負,靜立原地,見白落裳麵色多變,就猜到了他正在胡思亂想,忍不住出聲道:“多思何意,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再與你一一解釋就是。反正你現在也隻能相信我,不是嗎?”


    “但是……”白落裳還要說什麽,秋離鳳卻已經沒有耐心再聽,隻見他身形一動,回到了剛才所站的位置,再不看白落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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