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落裳一臉的癡像,赭綾忍不住用手推了他一把,不悅道:“你可憐他們?”


    白落裳默默的回視赭綾,並沒有承認。


    這些人難道不可憐嗎?


    這些人當然可憐。


    赭綾也知道,所以她歎息道:“你確實應該可憐他們,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想你大概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會活得想他們這般。”


    白落裳看著赭綾,非常嚴肅的保證道:“你放心,你要的銀子,我會給你的。”


    赭綾放心的笑了一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變成了兩隻細細流淌泉水的泉眼,眼神清冽澄碧,在亮堂堂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從她的神情看來,好像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白落裳會騙她。


    白落裳也對赭綾笑了一笑,他的確不會騙她,他從來也不會騙女人,尤其不會欺騙一個笑起來眼睛會發光的女人。他發現自己越看越喜歡這一雙眼睛,心想著,若是這個女人將臉洗幹淨,他將會瞧見怎麽樣的一張臉呢?


    忽然,白落裳又緩緩對赭綾說道:“你先前說過要救我。”


    赭綾點點頭。


    白落裳又道:“那你是打算怎麽救我?”


    赭綾居然抿著嘴沒有回答,可是臉色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高深莫測,這令白落裳更加的莫名其妙。赭綾要救他,到底是要怎麽救?


    赭綾眨了眨眼睛,低聲笑道:“你很想知道我要怎麽救你?”


    白落裳點點頭,他很想知道。


    赭綾朝白落裳招招手。


    白落裳附耳過去。


    赭綾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白落裳皺了下眉,“難道你不能現在就告訴我?”


    赭綾搖搖頭,“現在告訴你,你會聽不懂的,等下你直接用眼睛見證,就知道我將要怎麽救你這條寶貴的小命了。”


    白落裳忽然覺得,赭綾說要救他的性命,會不會根本就是在拿他尋開心呢?


    那幹瘦如柴的人抱著屍骸,蜷著身體,沒再發出一點聲音,這無疑是一個不正常的人。這裏的所有人都瘦弱的隻剩下骨架,相較之下,白落裳算得上是最為正常的人。


    一個正常人若是在一群不正常的人堆裏呆久了,難免也會變得有些不正常。


    白落裳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麽聲音,下意識的捂了下耳朵,反反複複聽了好幾下,才拉住赭綾髒兮兮的手,驚嚇的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赭綾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沒有。”


    白落裳歪著脖子聽了一會兒,隨即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喃喃道:“奇怪,真是太奇怪。”


    赭綾問他:“什麽奇怪?”


    白落裳眨著眼睛,心想怎麽突然就什麽奇怪的聲音也沒有了呢?可是剛才他分明就聽見了一陣非常奇怪非常詭異的聲音。


    難道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白落裳忍不住喃喃道:“莫非是我聽錯了?”


    赭綾聽他這麽一說,立刻就甩開白落裳的手,生氣道:“你可能是被嚇壞了,才會疑神疑鬼。”


    白落裳跳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滿道:“你說我是被嚇壞了?”


    “對啊。”赭綾叉著腰,語氣重重的說道:“你要不是被嚇壞了,又怎麽可能聽錯?”


    “我居然被嚇壞了。”白落裳苦笑著搓了搓鼻子,就算沒有奇怪的聲音,但奇怪的氣味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這裏的氣味實在是太過刺鼻,這讓白落裳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他也忍不住要鬱悶,“可是我在害怕什麽呢?”


    赭綾道:“你當然會害怕,你怎麽可能不害怕,那成山成海的屍骸,難道你在看了後會一點也不害怕?”


    沒有錯,白落裳在看了那些屍骸後,的確是十分心驚。還有屍洞,雖然他掉下去的時候不小心傷了眼睛,可是他還是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


    換成任何一個人,從一堆屍骸裏爬出來都不會舒服。


    想到屍洞,他不免又想到了屍洞裏那些鬼森森的遺骸。


    先前,他和秋離鳳猜測,這城隍廟後那片亂葬崗中的遺骸就是傳聞中遷竹國葬送於桐虎山的那一支遠征軍。若真是這樣,那麽屍洞裏的那些屍體呢?他們又會是誰?為什麽會死在這裏?死後的屍身又問什麽會被堆放在屍洞中?


    如果說那亂葬崗的屍骨是不能被人發現的,那麽屍洞中的屍骨豈不是能加不能被人發現?洞裏洞外數目如此之多的骸骨,到底都隱藏著什麽秘密?還有秋離鳳也很奇怪,他來桐虎山好像就是為了找樓千雲,但是他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才找樓千雲的呢?秋離鳳和宴影樓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設計讓自己發現城隍廟這裏不為人知的一麵?不管是城隍廟外的亂葬崗,還是屍洞裏的那些骸骨,如果不是秋離鳳,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現。


    琢磨著這些事情之間微妙又複雜的關係,白落裳驀地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赭綾奇怪的看著他,有些不耐煩的問道:“你到底聽見什麽聲音了?”


    白落裳側耳細聽,納悶道:“這種聲音……聽起來像是……咬骨頭的聲音。”


    赭綾皺眉,“咬骨頭?”


    白落裳很肯定的點頭,“沒有錯。”


    赭綾突然橫著眼睛,心情很不好的冷冷道:“可是這裏沒有人在咬骨頭。”


    白落裳指著外頭,“這裏麵沒有,難道外麵也沒有?”


    說著,他便拉著赭綾跑出門。


    尋著聲音,白落裳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源頭。


    還是一團黑色的影子,縮在一個角落裏,背對著白落裳,可是白落裳知道,正是這團黑影發出的聲音,咬骨頭的聲音。


    白落裳正要走過去看個究竟,卻被身後的赭綾一把拉住。


    赭綾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過去,我會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假裝什麽也沒有聽見。”


    白落裳歎氣道:“我的好奇心總比別人重,所以我就算是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也不會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不會假裝什麽也沒有聽見。。”


    赭綾皺眉,“有好奇心不一定是好事,好奇心很多時候會變成非常壞的壞事。”


    白落裳笑道:“很多人都這麽和我說過。”


    赭綾看著他,“可是,你還是一定忍不住要好奇?”


    白落裳固執道:“沒有錯。”


    赭綾歎氣,“你這個人能活到現在,也算是一件稀奇的事。”


    白落裳笑了笑,在心裏把這一句話當成是對他的讚揚。於是,他的臉上又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容。


    赭綾凝注著白落裳,實在是不明白這個人的驕傲和自信都是從哪裏來的。


    白落裳朝那團黑影走過去,他真的很想看一看這些不正常的人都在坐著什麽不正常的事情。不過,當他在走到那團黑影前麵的時候,他幾乎快要吐出來。他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後悔過,可是這一次,他後悔了。


    他看見的,是一個張啃著骨頭的臉,這張臉和剛才在大殿裏見到的那一張臉一樣,一層皮裹著一副骨。這張臉當然不會令白落裳感到惡心,白落裳真正感到惡心的是,這個瘦得隻剩下一堆骨頭的人,居然正抱著一副殘骸,津津有味的啃著。


    一個活死人,啃著一副白骨,這樣的畫麵,誰見了之後都會感到惡心。


    赭綾看著他發青的臉色,歎氣道:“我就說了,你不應該好奇的。”


    一張臉已經變得鐵青,白落裳苦笑道:“你說對了,我應該假裝什麽也沒有聽見。”


    “而現在,你應該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


    “你說的沒有錯。”


    赭綾幸災樂禍道:“你終於吃了好奇心重的虧。”


    白落裳無奈的搖搖頭,“好像是這樣子的。”


    赭綾突然說道:“我原本以為你和你那位朋友的為人並不一樣,但是現在看來,好像是我想錯了。”


    白落裳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要這麽說。


    赭綾冷笑一聲,道:“現在看來,你和你的朋友果真是物以類聚。”


    白落裳聽不懂。


    赭綾道:“你那位漂亮的朋友昨天一見到這些人,立刻就吐了起來。”


    白落裳覺得自己也差不多快要吐了,這地方實在不是人住的。先不說這廟有多破多簡陋,單說裏麵住的人,簡直就令人不舒服。那個抱著一具骸骨的人,還有這個啃著白骨的人,一個個都如同瘋魔了一般。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見了,都會有反胃的反應。


    正在這時,那啃著骨頭的人突然回頭,一張幹癟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衝著白落裳咧嘴笑道:“吃……”


    吃什麽?


    白落裳怔怔的看著那人,以及那人手裏白森森的骨頭,他並沒有聽清楚這人在說什麽。


    那人張開早已潰爛的嘴巴,口齒不清的說道:“吃……你吃……”


    吃骨頭?


    那人一邊古怪的笑著,一邊在白落裳麵前,舉起手裏的骨頭放進了嘴裏,他當著白落裳的麵,啃起了人骨。


    白落裳瞪大了眼睛,立刻掉頭就跑,頭也不回的跑進廟裏,再也不願意去多看多聽多說。


    這地方實在是太古怪,太詭異,太可怕,簡直就像是人間地獄。


    白落裳想要立刻就離開這裏,可是他還不能馬上走,因為他還沒有看見秋離鳳,他就算要走也必須和秋離鳳一起走。


    說來,秋離鳳到底去了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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