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一壺酒,兩個杯子。


    這武巍拿出來的酒很特別,帶著嗆人的辣味,喝下去卻很舒服。


    白落裳也很喜歡這樣特別的酒,因為它品嚐起來就像一個性格很潑辣的美人。


    抿著酒,白落裳突然微笑著道:“謝謝大人請我喝酒。”


    武巍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似是有些驚訝,遂有禮地笑道:“一杯酒而已,何須客氣。”


    白落裳自然不會真的客氣,對於喝酒這件事,他從來也不會客氣,他隻是喜歡說話而已,有一點沒話找話說的意思,所以他又開口道:“大人也喜歡喝酒?”


    武巍放下酒杯,搖頭道:“並不喜歡。”


    白落裳又問:“大人也時常喝酒?”


    武巍點頭道:“經常喝。”


    白落裳想了想,歎息道:“那麽大人一定是經常不開心。”


    武巍略為意外的揚眉道:“哦?這話怎麽講?”


    白落裳抬高手裏的杯子,笑道:“因為大人的桌子上有兩隻酒杯,想必是常常和別人一起喝酒吧。可大人不愛喝酒卻要常常喝酒,想必是喝的不痛快的。”


    在他們進來之前,桌上便放了兩隻酒杯,如果不是常常喝酒的人,又怎麽會在桌上放上酒杯?


    所以,白落裳才會知道武巍是一個經常喝酒的人。而一個不喜歡酒卻又偏要時常喝酒的人,一定是不開心的,因為不開心,才回喝悶酒。


    武巍微微垂下頭去,留給白落裳一個纖瘦的脖影。


    看不見他的臉,卻能聽得見他的聲音,隻聽武巍不急不慢的道:“我確實時常喝酒,卻從來都隻是一個人喝。雖然是兩隻杯子,卻隻有一隻在我的手中,另外一隻永遠在對麵靜靜擺著。”


    白落裳十分奇怪的問他:“為什麽喝酒的時候老在對麵多擺放一隻酒杯?莫非你是在等朋友?”


    武巍道:“沒有,隻不過是因為我想擺罷了。”


    白落裳遲疑的瞧著自己手裏的這隻杯子,懷疑道:“難道一直都沒人使用過這隻杯子?”


    武巍卻搖頭,“有人用過。”


    白落意外道:“是大人的朋友?”


    武巍又搖頭,“並不是。”


    白落裳隨口問道:“既不是朋友,又會是誰?”


    “故人。”武巍苦笑道,“隻不過是一個故人而已。”


    白落裳呆了一呆,納悶道:“這個故人如今在哪裏?”


    武巍笑道:“走了,不在了。”


    白落裳不說話了。


    武巍略帶傷心的說:“你手裏的那隻酒杯,原來是要留給沁兒的,沁兒是一個女人,卻早已死去。”


    白落裳突然也覺得有些傷心。


    是人都會有難過的時候,而男人難過大多數時候是為了女人。


    隻聽武巍繼續慢吞吞的說道:“她原本是要和我一塊兒死的,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死。兩杯有毒的酒,她喝了一杯,留給了我一杯,我卻直到她死去,也沒有喝下我該喝的那一杯。”


    白落裳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上去,這個男人好像是無情的,可是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傷心這麽久,也未必就無情。


    或許,他有情,隻不過就是軟弱而已。


    這個男人是一個軟弱的人嗎?


    白落裳並不算得上認識這個人,所以他並不能確定這個人是不是軟弱的。


    雖然並不能確定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軟弱,但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很軟弱。


    武巍眼圈已經紅了起來,聲音聽起來好像快要哭出來:“能活著真好,至少還可以思念她。”


    白落裳靜靜的看著他,等著這個似哭非哭的男人繼續往下說。


    隻不過,武巍說著說著,神色忽然變得很嚴肅起來,將酒杯往桌上一砸,厲聲道:“無情無義的人,我最不喜歡,不僅不喜歡,而且十分討厭。我最恨的人,就是這種無情無義的人。”


    說著,他又抬起頭來,瞪向白落裳,紅著眼睛氣勢洶洶問道:“你是不是這種人?”


    白落裳突然被問,顯得有些無措,尷尬又嚴肅的站起身,沉著道:“這種人我也不喜歡,我當然絕不會是這種人。”


    武巍盯著他,目光幽幽暗暗,“你說你也不喜歡這種無情無義的人?”


    白落裳點頭。


    武巍又道:“若是遇到了這種人,你會不會和他說話?”


    白落裳思考了會兒,搖頭道:“不會,不隻是不和他說話,就連看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武巍的眼睛眯了一下,“你就連看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白落裳十分確定的點點頭。


    武巍吐氣道:“但是現在這裏正有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白落裳故作茫然的四下看一遍,問道:“這個人呢?我怎麽沒有看見他?”


    “你已經看見他了。”武巍指著自己的鼻子,歎氣道:“這個人就是我。”


    白落裳驚訝的睜大眼睛,然後又想到了什麽,搖頭道:“大人可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武巍看著他。


    白落裳微笑道:“大人若是無情無義的人,又怎麽會時常對著一隻空杯喝悶酒?”


    白落裳的話似乎被武巍聽進了耳朵,也聽進了心底,他的臉上突然浮出了釋懷,那些傷感的情緒一下子融化了不少。


    武巍從凳子上站起來,提著酒壺和白落裳摻一杯酒。


    正在這時,大門外突然跑進個人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對白落裳不理不睬也不屑的奉酒女。


    隻見她跌跌忙忙跑進來,一臉驚慌的說:“奴婢有要緊的事報告大人。”


    門口的一個丫頭見奉酒女莽裏莽撞地進來,就過去扶住她。哪兒知道這丫頭給她一推,反倒歪斜地躺下了。


    奉酒女推倒了丫頭,飛似地跑到白落裳麵前。


    白落裳看著她,滿眼含笑道:“你是有話和我說,還是有話要和武大人說?”


    奉酒女冷冷的看著他。


    白落裳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誰料,那奉酒女竟突地掏出匕首來照著白落裳就紮。


    還好在白落裳反應迅速,一下子就躲開了奉酒女的襲擊。


    如若不然,這一刀下去,定是要紮穿胸口。


    瞧著奉酒女一臉的深仇大恨,白落裳愣了,武巍也愣了。


    這好端端的,怎麽就拿刀傷人?


    一擊不中,奉酒女又補了一刀,結果依然不中。她根本傷害不到白落裳一分一毫,卻又異常堅持不懈的一刀接著一刀的刺過去。


    可是,她這樣毫無章法的攻擊,往往會令人措手不及,幸虧白落裳並不是一般的人,總算沒出了事。


    武巍原來也是擔心的,但看到這樣的結果,他也就放下心來,氣定神閑的坐著,一邊看著熱鬧,一邊喝著酒水。


    白落裳無奈的躲著奉酒女的攻擊,眼神閃過一絲憐惜,忽而目光變得極其柔和,喃喃道:“難道不隻是男人討厭我,難道就連女人也開始討厭我了?”


    他的話,沒有人可以回應。


    白落裳隻能朝武巍苦笑道:“大人,這裏有刺客。”


    武巍馬上就問道:“刺客是誰?”


    白落裳眨了眨眼,道:“刺客是誰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武巍笑著點頭,“不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已看得出來刺客是誰。”


    白落裳愁眉道:“既然大人已看出來了,難道不願意替草民解圍?”


    武巍搖搖頭,“憑著大俠的身手,難道還需要本官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幫忙解圍?”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可我從來也不和女子動手。”


    武巍驚奇道:“即便是她要殺了你,你也不和她動手?”


    白落裳搖頭,堅決的說道:“不動。”


    武巍瞧著他,“你這人倒叫人納悶。”


    嘴上雖說不願幫忙,但武巍還是斥停了奉酒女滑稽的攻擊行為,並命人進來將她製住,並帶下關押。


    白落裳看著武巍,苦笑兩聲。


    武巍雙眼帶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行凶,本官一定要查辦那個主使的人。”


    白落裳眨眼道:“大人怎麽知道這背後就一定另有主使?”


    武巍反問道:“你覺得這件事背後沒有主使?”


    白落裳笑了。


    武巍又道:“本官馬上審問她,若她能說出背後主使之人的姓名來曆,本官就賞白銀三百兩。”


    奉酒女並沒有被關進牢房,而是被關進了柴房。


    兩人移去柴房。


    武巍當真用三百兩去詐奉酒女的話。


    可惜奉酒女不僅沒有因為三百白銀道出背後主使之人,反而在聽了武巍的問話後就哭起來。


    白落裳最見不得女人流眼淚,見他這麽一說,就有些慌了,“你拿刀刺我,我都還沒有責問你,你怎麽反倒先哭起來了。”


    奉酒女根本沒有理他。


    白落裳無奈道:“你為什麽要拿刀刺我?”


    奉酒女一邊哭一邊冷笑道:“拿刀刺你,當然是為了殺死你。”


    白落裳皺眉,“我想問的,就是你為什麽想要我死?”


    奉酒女大笑,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想要你死,自然也是因為你該死。”


    白落裳無奈的歎了一聲,他知道他什麽也無法從她的口中問出來。所以他隻能苦笑,看著武巍歎了一口氣,道:“你看吧,我就說我最近運氣不太好,總有些人想要我死,毫無理由。”


    武巍也歎了一口氣,“不僅是毫無理由,而且還十分的莫名其妙,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白落裳又看向奉酒女,歎氣道:“可是我實在無法想明白,你要殺我又是為了什麽?”


    奉酒女瞪著他,“反正也殺不了你,至於為什麽要殺你,已沒有必要再和你說。”


    “凡事出必有因,你能對我動刀,想必是有緣由的,你不說自然是不想讓我知道這個緣由。”白落裳分析道,“不過你才見過我一次,就對我下手,想必要你來殺我的人,一定就在這院子裏,對不對?”


    奉酒女閉口不言,可是臉色已經有了變化。


    白落裳繼續分析道:“但是這個安排你來的人,一定是個笨蛋。”


    奉酒女突的仰起頭來,惡狠狠的瞪著白落裳,從她凶神惡煞的樣子看來,她是對白落裳的話感到生氣。


    白落裳也察覺到了奉酒女的不高興,於是笑著問道:“我罵他是個笨蛋,你一定也很不高興。”


    奉酒女冷冷道:“你以為自己就很聰明嗎?其實你才是最笨的大笨蛋。你不僅是大笨蛋,還是大蠢蛋、大混蛋、大王八蛋!”


    白落裳被她劈劈啪啪的一頓罵弄得哭笑不得,原本不隻是想要殺他的人很多,就連想要罵他的人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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