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整個莆山縣都籠罩在橙紅的暮光中,薄霧輕起,縹緲氤氳,仿佛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人在夕陽下,雪白的裙衣被夕陽的餘暉染成紅色。


    上官蕊手裏緊緊地握著一柄劍。


    蒼白的手,銀亮的劍。


    這樣的女子,忽然變得好像一個孤獨的劍客。


    天地之間仿佛隻有她一個人,孤身懸崖,望盡天涯,風過處,無聲也無影。


    她一個人站在懸崖上,帶著她的劍。


    像是已經站了很久,又好像才剛到,她一直那麽安靜,靜得如同一棵孤獨的幽蘭。她的一雙眼睛遙視著夕陽,她正在等人,然後在夕陽快要沉下去的時候,她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這個人,正是會繡花的老道士。


    老道士就站在上官蕊的對麵,道袍翻飛,胡須蓬亂,鬢發卻梳得一絲不苟。


    他是一個時常醉醺醺的酒鬼,但有時候他也是一個會很正經的道士,而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個特別正經特別嚴肅的道士。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嚴肅,讓人根本不用很仔細的去看,就能發現他眉宇間隱隱泛著一股凶氣。


    老道士今天沒有喝酒,所以他的身上不帶一絲絲的酒香。


    空氣中,卻飄著一陣濃濃的酒香,這陣酒香是從另一個人身上飄來的。


    白落裳站在老道士身後十步之外的地方,遙遙望著上官蕊。


    上官蕊也看見了白落裳,所以她的臉上又有了如水溫柔的笑意,輕顰淺笑,令白落裳不禁看癡。


    一個愛笑的美人,白落裳怎麽可能控製得了自己不去喜歡?更何況這還是一個笑起來特別溫柔的美人。


    正處在夕陽的光輝下的上官蕊,清姿卓然,美的根本不像紅塵凡人。


    白落裳真希望自己可以一輩子就這麽望著那個女子,然而現實中,他是不可能一直這麽看著上官蕊的。


    赭綾用手肘撞了白落裳一下,嘲笑道:“你每一次看見她,都會表現得好像一個白癡。”


    白落裳一邊揉胸口,一邊漫不經心的說:“看見美人,我要是不變成白癡,豈不是會顯得更加奇怪?”


    “哼!”赭綾重重的瞪了白落裳一眼,“你就直接說自己好色不就好了。”


    白落裳哈哈大笑,他從來不會否認他就是一個好色的人。


    男人好色又什麽奇怪?不好色的男人才奇怪,就如同段南山就是一個十分奇怪的人。白落裳一輩子都不像變成段南山那樣的男人,無趣,實在是沒有意思。


    赭綾斜著眼睛久久的注視著白落裳,忽然,她莫名的說了這句話,她說:“我看我應該要恭喜你了。”


    “恭喜我?”白落裳微怔,就算他再怎麽聰明,也實在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所以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個女人說話的意思到底是什麽,“難道我今天會發生什麽喜事?”


    赭綾翻著白眼冷嘲道:“你當然有好事要發生,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又要惹麻煩了,你覺得這不應該被我恭喜嗎?”


    白落裳抿著嘴,將頭又轉了過去。


    離他們不太遠的地方,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站著的嶽北川,一個是騎馬的武嵬,還有一個是存在感很低的男人。


    “我哥呢?你把我哥弄到哪裏去了?”武嵬不敢離上官蕊靠的太近,他隻能騎著馬躲在白落裳的身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讓白落裳擋在自己前頭,他沒理由的覺得,有這個人在自己前頭,上官蕊就算再厲害,也不會動得了他。


    上官蕊淡淡的看了武嵬一眼,卻什麽也沒有回答他。但是,她看了嶽北川一眼,隻有一眼,之後她就再沒有看過這個人。


    嶽北川那雙一雙漆黑的眼睛裏,不知什麽時候已染上了空虛和寂寞,人一旦陷入了感情中,就會變成另一個自己,這個自己會難過,會受傷,會寂寞,會空虛。


    他的眼睛,仿佛已看見了死亡。


    如果上官蕊從此再不看他,對他而言,且非就是死亡?


    雖然很輕很細微,嶽北川的身體在風中顫抖了一下,他的嘴緊緊地閉著,也不知是到底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他臉上的沉重和落寞,在漸漸低垂的夕陽中,不斷擴大,不斷加深。


    這時,不知從哪裏傳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這聲歎息,是從白落裳的嘴裏發出來的。


    他忽然有些可憐這個男人,他知道這個男人也是一個中了上官蕊的毒的男人。


    晚風陣陣,寒意漣漪。


    上官蕊終於從落日的餘暉裏走了過來,她看著白落裳,笑微微的緩緩朝白落裳走來,帶著最後的溫暖的陽光,她的一顰一笑,總是那麽動人心魂。輕步生花,轉眼已離白落裳不過三步之遙。上官蕊靜靜的看著白落裳,靜靜的笑著說道:“公子覺得這裏的落日怎麽樣?”


    恍惚中,白落裳隻答了一個字:美。


    落日,永遠都比旭日更美。


    隻可惜,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落日再美,也不過是一種正在墜落的美,稍縱即逝,並不長久。


    白落裳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上官蕊的臉上。


    赭綾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上官蕊手中那把水光色的寒劍上。


    風是冷的,劍更是冷的,就連老道士的眼神也隱隱透出寒氣。


    但是,上官蕊的微笑卻還是暖的,就好像西山上那快要落沒的夕陽。


    上官蕊低頭看著手裏的劍,微笑道:“這柄劍,我並沒有用很長的時間。”


    白落裳安靜的聽著她說話。


    “我也不會用它太久,今天,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用上它。”


    白落裳睜大眼睛,他真的不懂上官蕊說這話究竟是何意。


    上官蕊緩緩抬眸,凝視住白落裳,臉上的微笑帶上一絲淺淺的落寞,“如果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就好了。”


    白落裳皺眉,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話,如果應該說,那他要說些什麽呢?


    上官蕊沒有等他說,她已經又垂下頭去,微微一笑,說道:“還記得早上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白落裳知道上官蕊看不見,但他還是下意識的點頭,他沒有忘記他答應過上官蕊的話。他答應過對今天的事,他隻能當一個看客,他不能插手。


    上官蕊微催著頭,淡笑道:“夕陽快落山了。”


    白落裳抿著嘴。


    上官蕊回過頭去,看著老道士,“如果季殷三沒有死,今天來這裏的應該是他。”


    老道士吐了一口濁氣,慢吞吞的說道:“沒有錯,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是他,我或許還有很多時間去喝酒。”


    上官蕊看了看武嵬旁邊那個麵相奇醜無比的男人,問道:“這個人是誰?”


    武嵬惡聲道:“是一個可以替本大爺請嫂夫人回去的人。”


    這個醜八怪,上官蕊不認得,白落裳卻認得,是武嵬從牢房裏放出來的那個被通緝的叫花子,叫做鄒涼。


    武嵬物盡其用,居然想到利用一個通緝犯來替自己殺人,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這叫花子雖然看起來不怎麽樣,本事也還不低,一套鐵拳白落裳早就已經領教過。


    上官蕊看了看手中的劍,微微皺了下眉。


    武嵬突然惡毒的笑了笑,居高臨下的看著上官蕊,“嫂夫人,還記得昨天晚上我說過的話嗎?我可是很希望能有機會看到嫂夫人‘飛鴻落日’的劍法,今天我要是不多帶些人過來,又怎麽能好好欣賞嫂夫人的絕妙劍法呢?”


    說完,他把手放進嘴巴裏,吹了一聲口哨。


    隻見十多個黑影閃動,再看時,武嵬身後已圍上十多個提醒彪悍的大漢。


    嶽北川驚訝的看著那些人,他居然沒有發現武嵬還帶了這麽多人來這裏。


    武嵬得意的大笑了兩聲,“要請嫂夫人回去,做弟弟的自然要做足準備才行。我怕兩個人或許請不動嫂夫人,所以就多喊了幾個人來。”


    赭綾看不慣武嵬這副嘴臉,忍不住插嘴道:“你一個草包還嫌不夠,居然還敢多叫上這麽多草包,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做隻不過是叫這些草包來白白送死嗎!”


    武嵬立刻黑了臉。


    白落裳在赭綾身邊拉了她一下,讓她不要插嘴這件事。可是赭綾一點也不把白落裳的眼色看在眼裏,她突然替上官蕊說起話來,她指著武嵬的鼻子,氣衝衝的罵道:“你這個草包還真是混蛋,你家大哥也是一個混蛋。”


    武嵬目眶欲裂的瞪著赭綾,咬牙罵道:“臭女人,你胡說八道什麽!”


    赭綾哼了一聲,“你家大哥為了娶上官大小姐,把自己的青梅竹馬給毒死了,難道還不算是一個混蛋?”


    武嵬的臉由黑變綠。


    赭綾冷笑,“你家大哥以為這麽多年都不出門,他做過的事,就能瞞得過世人?他過去做過什麽,就算你們把院牆修的再高,也會被牆外的人知道。就算你們假裝眼不見耳不聞,也無法瞞得過所有人。”


    白落裳吃驚的看著赭綾,因為他已經聽出了赭綾說的是什麽。


    在他與武巍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武巍曾自己承認過,他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他們約好一起飲毒殉情。可是,他在那個名叫沁兒的女人飲下毒之後,放棄了自己的那杯毒酒。


    武巍是一個不喜歡喝酒的人,但是他喝酒的時候會放上兩隻酒杯,一個是他的,另一個是為那個沁兒的女人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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