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鐵心滿意足的喝了幾杯酒,忽然指著沉默寡言的二徒弟,笑著對白落裳說道:“要我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有辦法讓我這個徒弟和你說上一句話,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白落裳看了看悶著頭掄大鐵錘的二徒弟,歎氣道:“你這徒弟就跟一塊石頭似的,我要撬開他的嘴,很難。”


    張三鐵笑道:“如果不難,我就不用拿它做條件了。”


    白落裳無奈道:“讓你這二徒弟說話,簡直比讓你的大徒弟不笑還困難。”


    常笑一邊拉著風箱,一邊指著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讓我不笑其實也不難,讓我哭好像要更困難一些。”


    白落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指著常笑的臉道:“不如我讓他哭一哭吧,這個事情比較好辦。”


    常笑搖搖頭,“我剛才已經哭過了,我想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我今天都不會再哭了。”


    白落裳奇怪道:“為何今天就不會再哭?”


    常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子,嘿嘿笑道:“因為我這個人的眼淚太少了,一旦流幹就不會再流了。”


    如果剛才用力擠出來的那幾滴淚水就是這個青年的全部淚水,那麽這個人的眼淚也確實太少了。


    白落裳微笑著,“你真是一個怪人,我猜這裏應該沒有比你更奇怪的人了。”


    常笑不同意的道:“誰說的,這裏分明還有一個比我更奇怪的人。”


    白落裳道:“是嗎?我沒有發現。”


    常笑指著二徒弟,嘻嘻笑道:“這家夥從來不說話,也不笑,難道他不是比我還奇怪?”


    白落裳搖搖頭,“或許他隻是不喜歡和我們說話,不喜歡和我們笑而已。和他相比較而言,你話這麽多,又這麽愛笑,才更奇怪。”


    難道一個愛笑又愛說話的人,會比一個既不愛笑又不愛說話的人還奇怪?


    常笑當然不讚同白落裳這種違反常理的觀點,他一臉認真的說道:“你錯了。”


    “我錯了?”


    “你知道我叫‘常笑’,所以我當然要比一般人都愛笑,這一點也不奇怪。你知道他叫什麽嗎?”


    “他叫什麽?”


    “他叫‘常言’,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愛說話,你說他是不是更奇怪?”


    白落裳聽了之後,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常言一眼,緩緩搖頭,“我還是覺得你比他更奇怪。”


    常笑不可思議的瞪著白落裳,“你的腦子果然是一般人都大不為同。”


    “哦?”


    “你知道嗎?來過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不說我這師弟奇怪的,就連你之前不也說過他很奇怪嗎?”


    白落裳指著赭綾,“她就沒有這麽說過。”


    常笑掃了一眼赭綾立刻就轉開頭,好像突然變得不敢再多看這個女人一眼似的,“她之所以沒有覺得我這個師弟很奇怪,是因為她的眼裏隻看見了你,有你這麽一個奇怪的人占據著她所有的注意力,你以為她還會有時間去看別的人嗎?”


    這話雖然聽起來很討人喜,白落裳卻聽得心情大好。


    常笑拿過一根鞭子,戳了戳常言。


    常言垂著頭,一下一下的掄著大鐵錘,居然對常笑的挑釁毫無反應。


    常笑又戳了戳常言,可是無論他用鞭子戳多少次,常言都好像沒有一點感覺的樣子,這令常笑忍不住又笑歎道:“你看,我這師弟分明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木頭。”


    白落裳看著常言,“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鐵人。”


    常笑聽了之後非常讚同,笑得滿臉紅光,“說不定他就是一個鐵打的假人,整天就知道掄著大鐵錘,什麽也不看,什麽也都不聽,什麽也不說,要不是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真懷疑他是不是一個又瞎又聾又啞的怪人。”


    這時,常言突然停下手裏的鐵錘,冷冷的瞪著常笑。


    常笑眨了眨眼睛,“好了,我已經知道你不是瞎子了,你不用這麽瞪著我。”


    常言冷冷哼一聲。


    常笑又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也不是聾子了。”


    常言冷冷的說了一聲,“你知道你為什麽到現在也隻能拉風箱嗎?就因為你的話太多了,做事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一心二用,三心二意,就因為你從不專心,師傅才隻讓你拉了十幾年的風箱。你要是話再這麽多,恐怕你就隻能拉一輩子的風箱,也隻會拉一輩子的風箱。”


    總是笑嘻嘻的常笑終於笑不出來了。


    這一次,不等常笑說話,白落裳就先一步搶道:“我們都知道了,你並不是啞巴。”


    常言冷冷的看了一眼白落裳,冷冷道:“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話多的一個人。”


    白落裳笑了兩聲,一臉得意的轉頭瞧著張三鐵,得意洋洋的道:“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常言不說話了,目光閃動著,仿佛已猜出了什麽。


    常笑也突然想到了什麽,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長歎道:“我的腦子真笨。”


    然後他看著白落裳,又長歎道:“你的腦子真聰明。”


    白落裳也不謙虛,“我也是這麽想的。”


    張三鐵歎了一聲,將那柄劍拿在手中,“其實,我也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他帶上這柄劍來找我的時候我們原本已經關門了,天太黑,那個人又披著一張又大又黑的鬥篷,雖然沒有蒙著臉,但因為光線實在太暗,他又披著鬥篷蓋住頭,所以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不知道,因為那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如此說來,這人實在是太可疑。”


    “到我這裏來的人,大多數都是很可疑的。”


    常笑這時插話道:“就連你這個人也是非常可疑的,別人來我們這裏都是為了買兵器,你卻偏偏隻為了喝酒,要我說,那個披著鬥篷的人還不如你可疑。”


    白落裳隻能苦笑。


    不過根據張三鐵的描述,白落裳一下子就判斷出了那人的身份,不過他並沒有說破,他隻是脫掉自己的衣服,走到張三鐵的麵前,指著自己的肚子笑道:“你看那人披著鬥篷是不是和這個一樣?”


    張三鐵揉了揉眼睛,湊過去仔仔細細的將裹在白落裳身上的黑布看了一會兒,疑惑道:“你怎麽會有這東西?”


    白落裳拍了拍胸口,“這種好東西,我怎麽可能會沒有呢?”


    常笑奇怪道:“難道說,你和那人是一夥兒的?”


    白落裳好笑道:“如果是一夥兒的,他就不會衝我拔劍了。”


    常笑卻不以為同的說道:“如果不是一夥兒的,那個殺手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就退走。你也說了,那殺手出手招招狠絕,一看就是想要將你一擊斃命,你都還活得好好的,他怎麽可能會輕易放棄?”


    白落裳莫名其妙的盯著常笑看了一會兒,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從常笑的口氣中聽出可惜兩個字,就好像他沒有被殺手殺掉是一件非常令他感到非常遺憾的事情。


    他與這個青年並無過多的交集,青年卻對他抱著這種惡意,這令白落裳有些不快。


    吐了一口酒氣,白落裳有些生氣的道:“他原本就不是取我性命的。”


    常笑道:“可是殺手原本就不打算無功而返。”


    白落裳眯著眼睛,“就算錯殺也不放過?”


    常笑道:“我見那人麵相也非善類。”


    “不是太黑你們沒有看見他的長相嗎?”


    “相由心生,他的心好不好並不需要看臉,看心就好。”


    “你還能看人心?”


    “當然,這個眼力我還是有的。”


    “那你看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嘛,好壞的界限很模糊。”


    “……什麽意思?”


    赭綾樂嗬嗬的拍了拍白落裳的肩膀,“他的意思就是說你既不像好人,也不像壞人。”


    常笑搖頭,“我的意思是說,你在壞人裏麵看起來像是好人,而在好人裏麵卻是個壞人。”


    說好人的時候用的是“好像”這一個模糊的詞,說壞人的時候用的卻是非常肯定的“是”,看來常笑已經將白落裳定位為一個壞人了。


    白落裳閉了嘴,心情鬱悶的把衣服重新穿回去,“我現在已經知道殺手是誰了。”


    張三鐵問道:“你已知道殺手是什麽人了?”


    白落裳鄭重其事的點頭。


    張三鐵又問道:“這個人是誰?”


    白落裳沒有回答。


    張三鐵看出了白落裳不願意多透露,也就沒有再追問,畢竟這事和他實在是沒有什麽關係,白落裳既然不想說就算了,他根本沒有必要非知道不可。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有害無益。


    想了一想,張三鐵又問道:“難道你認為刺殺你的人就是綁走武家二爺的人?”


    白落裳回答道:“說不定是這樣的。”


    赭綾忽又奇怪道:“你先前並不是這麽說的。”


    白落裳拉住赭綾的手,板著臉道:“我們該回去了。”


    說著,拉著人就要往外走。


    常笑突然在後麵喊住白落裳,“你是不是忘記什麽東西了。”


    白落裳頭也不回,“那隻腳就先放在這裏,等找到武二爺了,還要過來讓你們替他重新接上。”


    見白落裳拉著赭綾消失在門口,張三鐵的目中突然閃過一絲笑意。


    常笑在旁邊問了一句:“師傅,這隻腳我們該怎麽處理?”


    張三鐵動了動肌肉橫生的臉,笑道:“就放在桌上吧,人什麽時候來,我們就什麽時候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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