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死了七八個人,自然是要鬧出動靜。


    第二日,衙門派出大批官差,全城大肆搜捕嫌犯,挨家挨戶盤查。


    不管是例行公事,還是做做樣子,總之是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大街小巷一片嘩然,眾人圍觀,小心避禍。


    官差搜到客棧的時候,白落裳正在房裏穿衣服。


    門被撞開,白落裳有些詫異地瞪著闖進來的官差,道:“幾位官爺一大早可真忙。”


    官差也不理會,雷厲風行地將屋子裏翻了一遍,最後什麽也沒找著,二話不說又紛紛退出房門。


    白落裳摸摸脖子,還好自己的這張假皮沒有掉下來。


    小心粘合上皺起的假麵,白落裳提著扇子出門,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仔細一看,此人正是昨晚帶官差入玉笙樓查案的人。


    退後半步,白落裳行禮,問道:“官爺有什麽事嗎?”


    擋在前麵的官差一看與其他人不同,目光銳利,形貌硬朗魁梧,應該是衙門的捕頭。


    官差打量白落裳,問道:“你昨晚在何處?”


    白落裳想既然這人能擋在這裏,估計就已經認出了他,於是就不再隱瞞,大大方方的承認道:“玉笙樓。”


    官差點點頭,又問:“跳窗的那個人是你?”


    “是的。”白落裳暗自佩服這個人的眼力極好,昨天樓裏混亂不堪,這人竟然都注意到他了。


    官差示意左右的人,吩咐道:“帶走。”


    頓了頓,又對白落裳道:“例行公事,無禮之處還請見諒,請吧。”


    對於這樣的客氣,白落裳選擇投以一笑。想了想,也順從的跟著他們去了衙門。


    他從來沒見過一個當差的在捉拿嫌疑犯的時候,還會這麽有禮貌,不免好奇的再次將官差打量一遍。


    既然是嫌犯,自然是要送公堂的。


    白落裳被左右衙役押著登入公堂,縣衙的衙役一齊沉著嗓音大聲嚎叫:“升堂!”


    尾音喊得長且響,震得白落裳想要捂耳朵。


    他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公堂的聲勢可以造得這麽大。


    一個身著官服的青年男人走出來,入坐,舉著驚堂木就往公案上一拍。


    他的身側跟了一個人,應該是縣衙師爺。


    白落裳定定地看著縣官,縣官也定定的瞪著他。


    縣官瞪了一會兒眼睛,忽然轉而看向那個押著白落裳入公堂的官差,道:“李護衛,本官升堂,你為何不先把公堂打掃幹淨?”


    然後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往公案上一劃,皺眉道:“看看,全是灰。”


    白落裳呆了呆,原來這個衙門最特別的不是那個帶刀的護衛,也不是這一屋子的衙役,而是這個坐在公堂上的縣官。


    李原崢咳嗽一聲,道:“回大人,審完案子,屬下自會把公堂打掃幹淨。”


    縣官點點頭,然後瞪著堂下的白落裳,口氣淡淡的道:“堂下之人,你為何不先遞狀子?”


    白落裳愣了下,待說什麽,李原崢已經搶先說道:“大人,他是被告。”


    縣官又點點頭:“既是被告,原告何在?為何無人擊鼓鳴冤?”


    李原崢麵上無波,淡淡道:“這是公訴案件,不需要擊鼓鳴冤。”


    縣官看了李原崢,道:“可有訴狀?”


    李原崢搖搖頭:“緊急情況,來不及寫訴狀申告。”


    縣官不高興了:“沒有訴狀,就沒有鈞金,你還讓本官速速升堂問案,豈不是要白幹活?”


    李原崢臉色微微一變,咬牙道:“大人先斷案,屬下稍後補上便是。”


    縣官聽了後稍稍滿意,道:“也罷,稍後你再起草一份書狀提交於本官,補繳訴訟費。”


    說完,整一整衣服,端正地坐著,嚴肅拘謹的瞪著白落裳,又舉起驚堂木一敲,“大膽。”


    “大人……”白落裳剛出聲就被打斷。


    縣官厲聲道:“犯人還不跪下。”


    白落裳怔了怔,還是依言下跪,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晃晃悠悠的泛著光。


    縣官問道:“下跪之人叫什麽?”


    白落裳眼睛轉了轉,回道:“張三。”


    縣官又敲了一聲驚堂木,呆板地罵了一聲:“大膽。”


    白落裳又想了想,回道:“李四。”


    縣官也不惱,隻是丟了一張簽令牌,道:“來人,打他三十大板。”


    說著,就有衙役舉著殺威棒靠過去。


    白落裳皺了皺眉,問道:“請問大人,草民所犯何罪?”


    縣官回答:“藐視公堂”


    白落裳咳嗽一聲:“大人,草民名叫何布墜。”


    縣官奇怪的看了眼白落裳,轉而問李原崢:“你為何要公訴一個酒鬼?”


    李原崢掃了一眼白落裳,回道:“既然他喝不醉,就說明現在還是清醒的,大人隻管審他。”


    縣官再點點頭,問白落裳:“下跪之人,快快將你胡作非為的理由從實招來。”


    白落裳無語:“大人,草民不知自己做了什麽胡作非為的事。”


    縣官又敲了一聲驚堂木,道:“來人,打他六十大板。”


    白落裳滿頭黑氣:“請問大人,草民又犯了何罪?”


    縣官回答:“目無王法”


    李原崢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大人,你應該問他是否是殺人犯同夥,殺人目的為何,殺人主謀是誰,是否還有其他同夥,主犯何在。”


    縣官瞄了他一眼,不悅道:“本官審案,你插什麽嘴。”


    李原崢複雜的望了縣官一眼,然後很識趣的閉了嘴,後退一步。


    縣官盯著白落裳,問道:“堂下喝不醉,本官且問你,你可是那玉笙樓殺人案主犯的同夥?殺人目的為何?主謀是誰?是否還有其他同夥?主犯何在?”


    白落裳跪在地上,用半真不假的態度喊冤道:“大人明察,草民冤枉。”


    縣官指著白落裳的鼻子,生硬的口氣罵道:“滿口胡說,你要是被冤枉的,李護衛會拿你回來審問嗎?”


    白落裳嘀咕道:“也有可能錯拿錯審。”


    縣官沒聽清楚,複問:“你說什麽?”


    白落裳垂著頭,揚聲道:“回大人,草民實在冤枉。”


    師爺在縣官旁邊,輕聲說道:“大人,你得先傳證人。”


    縣官這時才往縣衙門口看過去,半晌才木訥的喊道:“傳證人。”


    師爺也喚了一聲:“傳證人。”


    李原崢竟然也跟著喊道:“傳玉笙樓老鴇。”


    縣官驚訝瞪著他,拍著桌子罵道:“大膽,本官正升堂理事,你叫她進來做什麽?”


    李原崢在堂下行禮,淡然道:“回大人,她是證人。”


    須臾,體態豐腴的老鴇被帶入公堂,正要下跪,就被縣官嗬住。


    “你,出去。”縣官一板一眼的說道。


    老鴇愣了下,滿頭疑惑,不明就裏的望了一眼李原崢。


    縣官又道:“你出去,擊鼓鳴冤,待我傳你方可進來。”


    老鴇張大眼睛。


    縣官又道:“還不出去。”


    老鴇一步三回頭,走到縣衙門口,費力地敲了兩聲喊冤鼓。


    縣官道:“帶原告。”


    老鴇又進入公堂,跪下。


    縣官問案:“原告,你因什麽事上公堂?預備狀告何人?”


    老鴇皺了皺眉,道:“回大人,民婦人是證人,不是原告。”


    “擊鼓鳴怨,你就是原告。”縣官不容分說,瞪著眼睛,嚴肅道:“下跪婦人,你因何事喊冤?”


    老鴇尋思了一會兒,道:“因為昨天民婦人樓裏死了六個夥計,今天特來報告。”


    縣官一聽,驚堂木一拍:“本官問你,你店裏昨天死了人,為何昨天不來申冤?為何要等到今天才來報案?”


    兩邊的衙役一聽,哄堂大笑。就連白落裳也忍不住要發笑,不過他沒有笑出來,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縣官的臉色。


    縣官一看衙役笑了,又拍了一下驚堂木,破口大罵道:“閉嘴,你們一群混蛋!笑什麽?莫非凶手就在你們幾個當中?是不是想要本官大刑伺候?”


    衙役也很識趣,這一聽,立馬閉上嘴。


    縣官又轉向老鴇,道:“刁婦還不快快答話。”


    白落裳見這個縣官說話時木頭木腦,像個蠢貨,心裏不免好笑。


    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呆呢?


    老鴇低垂著頭,道:“昨天已經報官了,是李護衛接的案子。”


    “好。”縣官又指著白落裳,問老鴇:“你可認得此人?”


    老鴇望了一眼白落裳,隻覺得這公子實在是長得好看,又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才回答道:“認得,昨天這位公子也在現場。”


    “好。”縣官擺了擺手,“你可以下去了,記得稍後交鈞金。”


    老鴇麵色一暗,咬咬牙,退出了公堂。


    李原崢又在一旁提醒:“大人,她是證人。”


    “證詞已取。”縣官掃了李原崢一眼,卻瞧見了白落裳正擺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跪在地上,又舉著驚堂木敲了一聲,審問道:“喝不醉,今天你若當堂認罪,本官就赦你無罪。”


    白落裳收斂神色,奇道:“小人若是認了罪,大人為何要赦我無罪?”


    縣官沉吟一聲:“原來你不傻。”


    “……”白落裳轉頭看著抱著刀的李原崢,滿臉疑惑,遲疑片刻才道:“不知此案到底是公訴,還是自訴?”


    李原崢瞥了縣官一下,回道:“自然是兩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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