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瞥了李原崢一眼,問道:“不知李護衛因何事告我?”


    李原崢回道:“你涉嫌殺人逃逸。”


    白落裳大喊冤枉。


    縣官也說:“本官看此人長得很斯文,身體不怎麽結實,怎麽可能殺死六個大漢?醉不醉,為了證明你的清白,你現在給李護衛一拳,若能打倒他一個人,就證明你是凶手。”


    白落裳一臉茫然,李原崢一臉黑氣。


    縣官道:“醉不醉,你為何不聽本官的話?”


    白落裳有些為難,看了看李原崢,不知如何是好。


    縣官拍著驚堂木:“大膽醉不醉,公然無視本官,來人,打他九十大板。”


    白落裳無奈的垂下頭,道:“……大人,草民名叫何布墜。”


    “喝不醉,你可有話說?”


    白落裳第一次覺得,自己隨口取名字的習慣果然不好。


    縣官見他不吭聲,又敲著驚堂木問道:“大膽,本官問話,你耳聾了聽不見嗎?”


    白落裳把頭垂得更低,“有是有,隻不過……”


    “大膽,本官問話,你就應該老老實實回答,有話就說,這般嘀嘀咕咕,莫非想要挨板子?”


    “草民不知從何說起。”


    “從殺人動機說起。”


    “草民沒有殺人動機。”


    縣官眯了眯眼,問道:“那你們為何夥同殺人?你抬頭回話。”


    白落裳依言抬起頭來,回答道:“回大人,我與那人素不相識,不曾為伍,何來我們之說。”


    縣官想了想,又問:“那你為何逃?”


    白落裳道:“草民怕惹來麻煩。”


    縣官又問:“那你為何不走正門?”


    白落裳苦笑道:“大人的人把門堵上了。”


    縣官一拍桌子:“還敢說你不是殺人犯,衙役堵的是犯人的門路,你既不是犯人,有怎會堵住你的去路?”


    白落裳竟然啞口無言。


    李原崢在旁邊問道:“快說,你為何跳窗?”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道:“草民無話可說。”


    縣官思考了一會兒,又問:“堂下喝不醉,你說你是冤枉的?”


    “是。”


    “可有人能證明?”


    白落裳遲疑了一會兒,道:“草民是隨院林府林岸微的客人,他可以為草民證明。”


    沒料到縣官又是驚堂木一敲,罵道:“本官是照章辦事,不講情麵,就算你搬出一尊菩薩來,本官也要依法拿你。”


    白落裳滿頭大汗,他已經完全跟不上這個糊塗縣官的思維了。


    縣官瞪著眼睛問道:“隨院林公子德厚流光,高情遠致,怎會認識你這種好色之徒?”


    這簡單一句話,就將白落裳與林岸微分出了雲泥之別,這多少讓白落裳心裏有些不舒服。也讓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好色也是有錯的。


    擦了擦額頭,白落裳苦笑道:“大人,草民不是好色之徒。”


    縣官諷刺道:“大晚上的去青樓,還說不是好色之徒。”


    白落裳哭笑不得:“既然是青樓,自然是晚上去才有意思,難道大人認為大白天去就不好色了?”


    “大膽。”縣官罵道:“你膽敢戲弄本官?來人,將犯人押下去關入大牢。”


    這就完了?


    白落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這下是連笑也笑不出來了。


    這算是糊塗判案,還是故意判冤案?


    走來兩人,將他提起來,盡管不舒服,白落裳也沒有掙紮,更沒有反抗。被人一左一右壓製著,白落裳垂下頭,隻聽見縣官又補充說道:“本縣牢獄太久沒有關人,長滿了草,堂下犯人沒事的時候就幫忙除一下草,或許本官高興了,可以法外開恩。”


    突然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奈,白落裳已經懶得去爭辯,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多說多錯,怎麽說怎麽錯。


    衙役押著白落裳,剛要走,縣官又喚了一聲:“回來。”


    兩個人押著犯人停下。


    縣官指了指白落裳腰間,道:“把你的扇子留下。”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牢裏沒有燈,一片黑,不見天,不見地,不見自己,唯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在漆黑的夜裏。


    白落裳蹲在牢房裏,百無聊賴,不禁感慨,這個牢獄之災真是來得太過莫名其妙。或許是他的運氣真的已經變得不大好了,所以才接二連三的遇上牢獄之災。


    獄中正如縣官所言,滿是草,隻不過不是活的,而是枯死的,高高低低堆了不少,全是稻草,紮堆得放著。


    老鼠窸窸窣窣的從這個草堆,躥到那個草堆,就連蟑螂也出來湊熱鬧。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裏爬來爬去,盡管它們不咬人,卻也能惹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哪裏是牢房,分明就是柴房。若是有人故意縱火,隻怕他是插翅難飛,有來無回。


    鐵窗離地,僅僅隻有一人之高,他隻需要抬手,就能夠得著,他隻需要微微用力,鐵窗就能被他取下來,而後他也隻需要輕身一越,便能離開這個又髒又臭的牢房。然而,他沒有走。


    取下酒葫蘆,才剛灌下一口酒,就有人走了進來,開鎖,將他押了出去。


    白落裳一路困惑,難道還要夜審?直到看見那個糊塗的縣官,他心中的疑惑更盛,難道真的被他猜中了,這縣官當真是要夜審?


    縣官坐在簽押房裏,一邊翻著案卷,一邊不動聲色的瞥了眼白落裳,慢悠悠的問道:“犯人可願意招供了?”


    白落裳暗暗歎氣,果然被他猜中了,而他也實在不願意在繼續這兒話題。


    縣官的耐心顯然比白天更好,他見白落裳不肯回答,隻是挑著眉毛,頭也不抬的說道:“本官問話,你為何不答?”


    白落裳苦笑:“回大人,草民覺得這個話白天我已經回答過很多回了。”


    縣官看了他一眼,道:“白天是白天,現在是現在,本官現在問你,你就要現在回答。”


    白落裳稍稍拜了一禮,淡然道:“回大人,草民冤枉。”


    縣官哼了一聲,“本官不想聽你喊冤,本官隻看證據。”


    既然不想聽,為何要問?就算再問一百次,白落裳認為自己的回答也隻會是繼續重複一百次。


    無奈的搓了搓手,白落裳反駁道:“大人也沒有證據證明草民殺了人。”


    縣官用手指輕輕敲著案卷,緩緩道:“本官有證人。”


    “誰是證人?”白落裳問道。


    “玉笙樓老鴇,本官的李護衛和那些一同前去玉笙樓的衙役。”縣官道。


    “請問大人,你所謂的證人可有親眼目睹草民行凶?”白落裳問。


    “你又能讓他們為你作證,證明不是你行的凶?”縣官反問。


    確實是不行,也辦不到。


    白落裳笑了笑,道:“那就得看大人如何審判了。”


    縣官也笑了下,道:“我可以給你一個請訟師的機會。”


    沒理由的,白落裳忽然想起白天裏,這位縣官大人就很不講理的收了兩個人的鈞金,再想想自己日益縮水的錢袋子,歎道:“草民沒有銀子,訟師恐怕是請不起了。”


    縣官道:“請訟師不需要許多銀子,隻要五十兩就能請最好的訟師。”


    白落裳暗暗摸了摸酒葫蘆,搖頭道:“草民連一兩都沒有。”


    “你以為本官是傻子嗎?”


    “草民不敢,大人智慧過人,誰敢不敬?”


    “你以為本官是瞎子嗎?”


    “草民不敢,大人明察秋毫,誰敢欺瞞?”


    “不錯,本官明察秋毫,但凡有一個人從本官眼前一過,本官就能看得出來他心裏在打著什麽注意。“縣官哼哼道,“你去玉笙樓隨隨便便喝幾杯花酒都是十兩,怎麽現在用來救自己反倒連一兩銀子都沒有了?你要說你沒銀子,本官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心想,若是他再多說一句,這縣官會不會再定他一個欺瞞之罪。


    縣官道:“喝不醉,你可知,一旦進入我這衙門的牢房,就必須進行勞動。若你能改過自新,三年後自會釋放。”


    白落裳好笑:“大人,草民還未被判刑吧。”


    縣官哼哼笑了兩聲,“那你是死不承認,藐視本官威嚴。本官要是不給你口糧,不出三天,你必定從實招來。”


    白落裳張大嘴巴,驚訝道:“大人,你這是言行逼供。”


    縣官也不否認,“看來本官不對你嚴刑拷打,你是決計不會認罪的。”


    白落裳重複道:“大人,這是屈打成招。”


    縣官放下案卷,又拿過一本書,隨手翻了翻,道:“你的口音聽起來並非本地人,你從何而來?”


    白落裳心裏打了一聲鼓,小心地看了看縣官的臉色,有些吃不準他的用意。也暗自佩服縣官的耳力,他自認為自己的口音與本地人並沒有很明顯的差異,但這個人卻聽後出來了。


    或許,對方隻是在詐他的話?


    縣官皺了皺眉:“為何不答話?”


    白落裳回道:“回大人,草民祖籍湘州。”


    縣官道:“你是遷竹國的人?”


    白落裳點點頭。


    縣官又問:“那你來我南夏所為何事?”


    白落裳沉默了一下,回道:“訪友。”


    縣官問:“林岸微?”


    白落裳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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