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檀兒好奇的一問,白落裳頷首道:“雖然我並不希望自己一杯倒,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檀兒奇道:“那公子剛才還是要飲三杯。”


    白落裳道:“一杯是交情,二杯是盡興,三杯是貪心。”


    “這麽說,公子是一個貪心的人?”


    “人總是貪心的。”


    檀兒樂了:“聽起來,公子的酒技必然是無人敢比的了。”


    白落裳舉著酒杯,歎了一口氣,道:“我雖好這杯中物,卻不喜歡喝醉的感覺。”


    檀兒大感意外的望著白落裳看了一會兒,然後吃吃笑了起來,“雖然我認識公子不久,但也看得出來公子是一個每餐必飲,每飲必醉的人,公子要說自己是一個不喜歡醉酒的人,我是不信的。我不僅不信,還很懷疑,公子既然說自己不喜歡醉酒的感覺,那又為何還有喝醉?”


    “問得好。”白落裳誌得意滿地拍著胸口,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酒鬼呀。”


    這時,墨濉噘著嘴在一邊譏誚道:“何不說是酒瘋子更適合。”


    白落裳瞥了一眼這個小鬼,好笑道:“我不是酒瘋子。”


    墨濉瞪著眼睛,“你還不是瘋子?你覺得你不像瘋子嗎?”


    白落裳苦笑道:“我當然不像瘋子,因為我還沒瘋。”


    墨濉指著那杯酒,問道:“你為什麽還不喝下這一杯酒?”


    白落裳反問:“我為什麽要急?”


    墨濉哼道:“因為這一杯下去,你才會醉。”


    白落裳又問:“我為何要喝醉?”


    墨濉嘲道:“因為你喝醉酒了,睡覺才會鬼吼鬼叫。你現在看起來或許並不像真正的瘋子,可是等你醉了之後,就會變成真正瘋子。”


    白落裳想起那日喝酒後做的夢,不免有些臉紅。但墨濉打趣的一句話卻提醒了他,最近好像總會無緣無故做噩夢,真是奇怪的很。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更是從來沒有做過那麽古怪的夢。


    難道是因為他太累了,所以才會夢到鬼?


    “你想要看我的笑話,我偏不喝,偏不醉,偏不如你的意。”白落裳捧著酒杯哈哈笑了兩聲,但看了看這杯臨台霜,卻又忍不住嘴饞,歎道:“我若飲下這杯,恐怕會有幾日不得安寧了。”


    檀兒道:“公子何處此言?”


    白落裳不答,轉頭看向林岸微,道:“你知道為什麽?”


    林岸微笑了笑,緩緩道:“臨台霜又叫三日香,飲下此酒,酒香三日不散。”


    白落裳眼睛亮了亮。


    林岸微又道:“臨台霜的香味有別於其他的酒,這種酒香不僅可以吸引好酒之人,還能吸引各種撲香的昆蟲,會招蜂引蝶。”


    白落裳拍著手叫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說,喝下這杯酒就會有麻煩,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大麻煩。”


    林岸微笑道:“這麽說,難道白兄也經曆過這樣的麻煩?”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慚愧道:“簡直就是不堪回首。“


    “哦?”林岸微感興趣的看著他,“可否說來聽一聽?”


    白落裳苦笑一聲,道:“很久以前我也喝過一回臨台霜,在遷竹國。遷竹涼州四季如春,一年到頭都有開不完謝不掉的繁花。有一天,我喝了酒有些醉意,就搖搖晃晃的準備回家。半路上,我瞧見一束很漂亮的花,花很香,讓我忍不住想要折一枝下來聞香細賞,可才剛要靠近,就看見幾隻蜜蜂從花中飛出來。嚇得我拿著花,拔腿就跑。”


    林岸微笑了,“原來白兄也怕蜜蜂。”


    白落裳苦笑道:“蜜蜂和小孩兒一樣,讓我沒辦法。”


    墨濉在一旁聽得臉色一僵,隨後捧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嘲笑道:“沒想到、沒想到你這麽一個人,竟然、竟然也會怕蜜蜂,哈!笑、笑話!”


    白落裳不好意思的摸著鼻子,鬱悶道:“我當時被嚇糊塗了,竟然忘了蜜蜂也是貪花香的。”


    墨濉捧著肚皮,喘著氣道:“所以,所以它們就緊跟著你不放?”


    “沒錯。”白落裳歎氣道,“它們開始緊跟著我,我跑到哪裏,它們就追到哪裏。我雖然跑的很快,可它們飛的更快,而且數量多。後來我好不容易跑回家,鎖上門,以為把它們都甩門外頭,可萬萬沒想到,它們竟然瘋狂到無孔不入,順著牆縫鑽進了我的屋子。”


    墨濉幸災樂禍道:“後來呢?你是不是被蟄了滿頭的包?”


    白落裳悵然道:“後來呀……後來,我才想起來要把手裏的花丟掉,可奇怪的是,即便我把花扔了出去,亂飛亂撞的蜜蜂還是不肯停下來。它們像蒼蠅似的,在我周圍飛來飛去,即便我用被子蒙著頭,用手捂住耳朵,還是能聽見它們撲來撲去的聲音。”


    墨濉又急著問:“那你後來到底有沒有被蜜蜂蟄得滿頭是包?”


    白落裳繼續無視這個問題,“原以為,隻是那一群蜜蜂也威脅不倒我,我怎麽可能會怕幾隻小蟲子呢?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屋子外麵還有盤旋著更多飛不進來的蜜蜂,一個個像是提著刀槍巡邏的哨衛。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蜜蜂,讓人見了不寒而栗。後來我在被窩裏呆了整整三天,待酒氣消了,那些蜜蜂才退去。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不隻有愛酒的人才會喜歡臨台霜,就連蜜蜂呀蝴蝶呀都很喜歡。”


    墨濉拉住白落裳,十分著急的問道:“那麽最後你到底有沒有被蜜蜂蟄?”


    白落裳斜眼看他:“你想知道?”


    墨濉用力點頭,“當然。”


    白落裳又問他:“你希望我被蟄,還是希望我沒有被蟄?”


    墨濉想也不想就回答:“當時希望被蟄。”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惡意,隻是覺得不喜歡這個人,要是能聽到他受了傷,自己就會高興。


    “哦?”白落裳驕傲的抬起下巴,笑道:“如果你這個希望我被蟄,大概要讓你失望了,因為我根本沒有被蟄。”


    墨濉眼裏的光一下子就暗了,失了興趣的丟開白落裳的胳膊,“為什麽不蟄你?”


    白落裳笑道,“你別看蜜蜂這麽小,可它們從來不無緣無故去傷別人,它們撲香,是因為它們喜歡香。它們不像人,它們永遠不會對任何人生出莫名其妙的惡意。”


    墨濉好像聽懂了什麽,眼睛開始亂瞟,支支吾吾道:“它們不蟄你,興許是它們也醉了。”


    “它們醉了?”


    “對啊,被酒香熏醉的。”


    “可是它們並沒有被酒香熏醉。”白落裳摸了摸墨濉的頭,笑道:“它們不蟄我,是因為它們沒有惡意。”


    墨濉好像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臉紅地瞪著眼睛。


    他知道,無緣無故的盼著別人不好,是他不對,他不該對人抱著這樣的惡意,可是沒辦法呀,他就是不喜歡這個人,非常非常不喜歡。


    墨濉有些心虛的看向林岸微,怕自己的惡意也被主子看穿,好在林岸微的臉色無異,細細品著酒,不時的看一眼白落裳,然後繼續淺飲,好像根本沒有聽他們在說些什麽。


    稍稍有些放下心來,墨濉掩飾自己的心虛,大聲道:“你好多廢話呀,要喝就喝,難道你是害怕蜜蜂不敢喝了?放心放心,我們這裏可沒蜜蜂。”


    白落裳笑了一笑,道:“你們這裏沒有蜜蜂,可以卻又比蜜蜂更可怕的東西。蜜蜂再厲害也不過就是被蟄一下而已,可是你們這裏的這個很凶的東西卻會咬人。我不想被蜜蜂蟄,更不願意被這東西咬。”


    墨濉皺眉,奇怪道:“什麽東西?我怎麽不知道我們這裏有會咬人的東西。”


    白落裳高深莫測的盯住墨濉笑了一會兒。


    墨濉也盯住白落裳看了一會兒,突然睜大眼睛,紅著臉道:“你說的是我,對不對?”


    白落裳哼哼兩聲。


    “你哼什麽!”墨濉瞪著一雙大眼睛,生氣道:“你以為我沒有聽出來你是在罵我?你說我會咬人,就是罵我是一條狗,對不對?”


    “不對,你錯了。”白落裳搖頭歎氣道,“你這麽小,我怎麽會罵你呢?何況你還這麽凶,我就更不敢罵你了。”


    墨濉重重的瞪著白落裳,“你以為拐彎抹角的罵人,我就聽不懂了?你意在言外的說了那麽多,不過就是指狗打雞而已,我一聽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白落裳被墨濉這麽一說,隻能哭笑不得的搖頭歎氣,“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知道這麽多,連‘指狗打雞’你都知道。”


    墨濉哼了一聲,“我年紀小怎麽了?難道你以為我的見識也和我的年紀一樣小嗎?”


    白落裳好笑道:“難道你也有很大的見識?”


    墨濉得意洋洋的揚起下巴,“當然。”


    林岸微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墨濉紅著臉看向林岸微,“主子也在笑話我?”


    林岸微搖搖頭,然後看著白落裳,笑著說道:“我發現這孩子好像特別喜歡和你說話,自從你來之後,他的話都比以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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