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床,白落裳就靠在窗戶上,懶洋洋地搖扇子,精神靡靡,麵帶倦色。


    宿醉一宿,第二日頭痛是免不了的,雖然他麵上並無異恙,但明顯精神顯然不如前一日好。


    揉了揉額角,白落裳換了個姿勢靠在窗前。


    淡淡的晨氣,帶著一絲清涼,新鮮空氣從打開的窗戶迎麵撲來,很快就將屋內還未消散的酒氣衝淡,換上新鮮的空氣,有些涼。


    臨台霜不虧為臨台霜,竟讓他一杯倒,一醉睡到天亮。周身還散著若隱若現的酒香,他知道,這個氣味會在他身上徐繞三天不消。好在他是喜歡這種氣味的,就算這酒氣在他身上一輩子都不消,他也願意。


    院子裏走動的丫鬟仆人不少,一來一往,好像都在忙。


    林岸微的家業很大,家裏的家丁丫頭自然也很多,但需要被伺候的主子卻隻有林岸微一個人。一個人同時被這麽多人圍著伺候,讓人不羨慕都不行。


    不過白落裳跟別人不一樣,他羨慕林岸微的僅僅是他那不知道藏了多少好酒的私人酒窖。銀子多固然是好事,但家業太大,未必就不會變成累贅。


    檀兒端著水盆子進來的時候,瞧著白落裳的臉色,有些意外。習慣了他滿臉含笑的模樣,突然變得這麽低沉,還真的讓檀兒很是擔心。所以在伺候白落裳洗漱時,忍不住問了一下:“公子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很好。”白落裳搖了搖頭,用帕子擦臉。


    雖然這麽說,但檀兒還是不相信他沒事,因為後來去飯廳用餐的時候,白落裳還是一臉鬱鬱不快。


    林岸微也瞧出了他精神不濟,關心地問了一下。而白落裳的還會還是那一句:“我很好。”


    “很好你還喪著一張臉給人看。”墨濉嘟著嘴站在後麵插嘴:“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待客不周,惹你不痛快了。你這個人,白吃白喝就算了,還好吃好住的招待你,你還拿臉色給我家主子看,是什麽意思?”


    白落裳愣了下,摸了摸臉,隨後哭笑不得地瞅著林岸微:“你這家童好厲害,我就說三個字,他反倒說了這麽多。”


    林岸微也是無奈地看著墨濉直搖頭:“這孩子就是被我給慣壞了,越來越沒禮貌,現在連我也管不了。”


    “我哪有。”墨濉跺著腳,急著又要說什麽,卻又被檀兒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檀兒的手勁比他大,不管他再手腳並用地掙紮都擺脫不開。


    檀兒也不鬆手,嘻嘻笑道:“這孩子平常都不這樣的,公子別放在心上。”


    “不會,我覺得這孩子挺好的。”白落裳搖著扇子,一邊笑,一邊瞅墨濉,越看越覺得喜歡這孩子,忍不住補充一句:“挺可愛的。”


    墨濉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立馬就綠了臉,正要跳,又被林岸微的盯視嚇得偃旗息鼓。看著自家溫厚儒雅的主子,墨濉有些委屈地哭喪著臉,他就是不喜歡白落裳,從第一天看見這個人,他就不喜歡。


    林岸微歎了一聲,看著墨濉,柔聲道:“墨濉,不可無禮。”


    雖然沒有嚴厲的批評,墨濉聽了後反而紅了眼圈,望著林岸微緩緩點頭。等檀兒鬆手後,就悶悶地退幾步,站到靠壁的地方,垂著頭不再吭聲。


    吃晚飯後,林岸微陪著白落裳在院子裏散步。


    日頭剛出,花草上的露水正濃,綠柳圍垂,佳木蘢蔥,山石點綴,園內景色非常不錯,錯綜複雜,曲折幽深,讓人身處其中而忘憂。


    “林兄這院子真不錯,景致甚美。”白落裳轉著折扇,左右欣賞院裏的景色。


    “這院子的景色布置都是我買下以前就已經修建好的。”林岸微走在旁邊,“我也是占別人的光。”


    “是嗎?”白落裳四處張望,“不錯不錯,莊主公子的眼光真不錯,這院子買的好。”


    林岸微欲言又止的歎了一口氣,道:“白兄還是第一個誇讚這座院子的人。”


    “怎麽說?”


    “這院子買了六年,無一人說這院子好。”


    “這院子買了六年?”白落裳在意的並不是為什麽沒人誇讚這座院子,他在意的是段南山竟已經購置這座院子整整六年。他不能不詫異,掰著手指頭數,不可思議道:“六年前你才十三歲,竟能買這麽大個院子?”


    十三歲的林岸微到底是有多有錢,若是換成白落裳他自己,隻怕再給個十三年也未見得拿得出那麽多銀子來辦置如此大的宅子。


    林岸微笑了笑:“當時這住院子的主人為形式所迫,沒辦法才低價出賣了這住宅子,我也是占了個大便宜。”


    “就算是占了大便宜,這住宅子也是要不少銀子吧。”白落裳眨眨眼,笑問:“當時到底花了多少錢?你告訴我,我也好參考參考,來日等我湊夠數,也辦置一處房子。雖然不可能買這種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但再小一點的還是有可能。”


    林岸微兩指比十。


    “十?”白落裳不解地歪著頭,突然眉眼一跳,緊跟著整個人也都一跳,張大嘴巴道:“十、十萬兩?太、太貴了吧。”


    這宅子好是好,但要花上十萬,實在是貴得很。


    林岸微聽了後卻笑著搖頭:“是十兩,銀子。”


    “……你說多少?”白落裳掏了掏耳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林岸微重複道:“是十兩。”


    白落裳卻笑不出來,“……你說笑呢。”


    “當真十兩。”林岸微認真地盯著白落裳,“不多不少,足足十兩銀子。”


    “不信不信,打死我都不信。”白落裳狠狠甩頭,“這麽大一座院子,就十兩?一塊地皮也不止這個價。”


    檀兒瞧著一笑:“公子別甩了,晃得人眼花。”


    白落裳瞪著眼睛,不滿道:“你家主子說話忽悠人。”


    檀兒好笑道:“哪有,家主說的確是實話。”


    白落裳指天指地道:“哪有十兩賣房子的,我雖然沒有買過房子,但我至少也知道這世上絕不會有這麽便宜的房子,住兩天客棧還是幾兩銀子呢。”


    “若是一般的,那自然不能這麽便宜,可這塊房子又不是一般的房子,也就是我家主人肯買,如果是換成其他人,隻怕倒給銀子讓他住,也未必會肯。”


    白落裳一聽這話中話,不禁興趣一來,問道:“這話怎麽說?”


    檀兒卻嘻嘻一笑,不再往下說。


    白落裳見檀兒閉口不談,便看向林岸微。


    “這個……”林岸微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其實,這座宅子是死了人的凶宅。本來不想提,怕影響白兄的心情。”林岸微有些歉意地看著白落裳。


    “死過人的宅子就能賣得這麽便宜?”白落裳瞪著眼睛,忽然一把抓住林岸微的手,“林兄,林大哥,林莊主公子,若是下次你還遇到這種好事,千萬記得我,你若是不要的,記得留給我!”


    “這……”林岸微忍著笑,“其實這宅子也沒那麽好。”


    “哪裏不好了。”白落裳反駁,指著這園子的假山活水,“我瞧著就覺得好的很,一點都不比那些王門相府差。”


    檀兒在旁邊吟吟一笑:“公子哪裏知道這宅子的可怕之處,死過人的宅子也不是什麽稀罕,隻是這宅子還鬧過鬼。”


    這麽一聽,白落裳當即就感興趣地拉住檀兒,追問:“怎麽個鬧法?”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畢竟是那麽多年前的事了,我所知的也都是從老管家那裏聽來的。”


    “你且說來與我聽聽。”


    “聽說,每一個住進這座宅子的房主,都會有家人橫死於宅中。”檀兒輕快地回答,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所說的是一件可怖的事,“上一任房主就死了兩個兒子,據說當時鬧鬼挺厲害的,那位家主還請了許多的能人方士前來捉鬼降邪,後來鬼邪沒有驅成,反弄得家毀人亡。最終迫不得已,才以十兩銀子變賣家宅。”


    白落裳展扇一搖,笑道:“如此不祥,林兄為何還要買下這座宅子?”


    林岸微笑笑:“我孑然一身,自然是不怕。”


    白落裳又問:“你這一院子的人,還能說是孑然一身?就算你不怕,這裏許多的人難道他們都不怕?”


    “我們隻能算得上是仆人,哪裏會有事呢?”檀兒笑嘻嘻地望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輕快的說:“都說了,遭橫禍的是房主的家人,我們是不用擔心的。”


    “哦,”白落裳覺得這傳聞是越說越不像是真的,不過這神鬼之說他雖不說不信,卻也不全信,“不管怎麽樣,這十兩就賣掉宅子,確實讓人感到意外。”


    “誰願意為了買一座宅子而死一家子人的,也就我家公子肯花這十兩。”檀兒說。


    “這麽說,莊主公子買下這院子,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咯?”白落裳瞧著林岸微,好奇道:“那你們住進來的六年裏,可曾鬧過鬼?”


    “這個……”檀兒笑嘻嘻地眨著眼睛,搖頭笑道:“這倒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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