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天底下,恐怕沒有哪一個鬧鬼的傳聞會比桐虎山的更可怕。


    既然桐虎山鬧得那麽大的鬼都是被人鬧出來的,這一座院子的鬼自然也是人鬧出來的,隻不過,這裏鬧鬼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白落裳擰著眉,“這樣說來,恐怕鬧鬼一說就是無據無實以訛傳訛的傳言。”


    林岸微緩緩點著頭,道:“恐怕是這樣。”


    白落裳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那你豈不是白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林岸微繼續點頭,“可以這個說。”


    這麽一來,白落裳的興趣也就散了,再次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院子的美景之上。


    要說院裏哪出景色最吸引白落裳,還得說院內的那出蓮花池。


    遠遠的,白落裳又瞧見一個女子坐在涼亭裏。在金色靜怡的朝陽裏,女子和周圍的景色美得如同一幅畫。


    這個女子正是那日白落裳在院中所見過的那個女人。


    白落裳雙眼一亮,神采奕奕地跨步而去。林岸微落後幾步,也跟著走了過去。


    “舞粼姑娘早上好。”白落裳走上去就是一句。


    這是一個不滿三十的女人,手持白色羽絨扇,輕輕搖搖,觀之可親,見了來人,點頭輕輕一笑,“白公子好。”


    “姑娘現在可信在下的話了吧。”白落裳用扇子遮住半張臉,隻覺得美人一笑,好比曇花一現,竟令他心如鹿撞,砰砰心跳,猶如激蕩的湖水一樣不平靜。


    “是,我與公子足實有緣。”舞粼盈盈笑道。


    “姑娘竟還未忘記在下,實在是在下的榮幸。”


    檀兒隨在林岸微身後,瞧白落裳一臉的春風,忍不住側著身子低聲笑,心想,這位公子當真是風流的很。


    林岸微走了過去,溫厚的笑著。


    舞粼起身,對林岸微欠身行萬福禮。


    這位女子原是“眉繡院”的歌妓,精通音律,善彈箜篌,雖側身風塵,卻有著高於身份的典雅端莊高貴。靡顏膩理,雙瞳剪水,螓首蛾眉,雖然算不得絕色貌美,卻是風塵間難得一見的風雅女子。


    白落裳愛惜美人,更愛這種才貌雙全的美人,在愛惜至上,更多的是敬意。


    “莊主、公子,二位請。”舞粼側身行禮,讓二人在石桌旁邊坐下。


    白落裳定睛覷著,見這女子體態輕盈,容顏嬌麗,竟不覺呆了半響,身子都酥麻了。


    舞粼提了茶壺,剛滿一杯茶水,剛還望著她發呆的白落裳突然跳了起來,毫無征兆的縱身一躍,在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前,人轉眼就已經跳上了房頂。


    “來了。”檀兒掩著嘴巴,嘻嘻笑道:“公子果然好功夫,這飛身如燕的輕功,當真厲害。耳朵的功夫也不錯,我們都沒有注意到呢,就被他發現了。”


    舞粼放下羽扇,為林岸微酌了一杯茶水,柔聲說道:“又給莊主添麻煩了,還請莊主不要見怪。”


    “無妨。”林岸微捧著茶水杯,“隻是他們別先打起來才好。”


    “已經打起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蹦到院子裏的檀兒望著房頂,大聲喊道:“白公子,你小心些,袁大哥背上的那架箜篌,那可是件寶貝。”


    顯然白落裳和那兩個人都沒有停手的打算,一來二回,打得正熱鬧。


    檀兒伸手招了招:“白公子,他們二人都是莊主的朋友,你放他們下來吧。”


    坐在涼亭下,林岸微不知道他們都在房頂上做了些什麽,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瓦片輕碰的聲響在檀兒喊出那句話後,停了。不一會兒,有三個人從房頂上跳了下來。


    “既然是朋友為什麽不早說,在下真是失禮了,抱歉,實在是抱歉。”白落裳一邊搖扇子,一邊打量跟著走進涼亭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人長得三大五粗,身材矮短粗壯,女人長得淡薄病弱,身材頎長纖細。兩個人長得截然相反,但身手卻是一樣的好。


    白落裳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那二人,眼睛轉來轉去,最後將視線落在男子的右拳,那不是一隻十分出眾十分特別的手,腕骨和指骨都很細,跟他粗狂的長相完全不同,像是書生的手,毫無特點,又看似無力,根本不像是練過武功的樣子。但白落裳就是忍不住瞧它,瞧了又瞧。


    男人察覺到了白落裳的視線,不自然的將右拳放在身後。


    不隻是白落裳對這個男人好奇,這個男人同樣對白落裳好奇。


    男人驚訝於白落裳的輕功,他見識過許多輕功卓越的高手,卻是第一回見到這樣好的人。


    他們才剛越過房頂,這人已從他們二人身後落下來,沒有華麗的落勢,但落在瓦片上的時候就如同一片落葉,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當他察覺到身後有人時,那人的拳腳已經落在他的臉側,若不是那人收下留情故意將拳頭打偏,交手的結果可想而知。


    白落裳摸著鼻子,笑道:“莊主公子的朋友果然很奇怪。”


    林岸微倒像是見怪不怪:“讓白兄見笑了。”


    “見笑倒不會,隻是容易引起誤會而已。”白落裳甩著扇子,笑道:“大白天就翻牆越梁,我還以為是來了什麽不速之客呢。”


    “要幹壞事,誰會選擇大白天翻牆進來?”男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白落裳展開扇子,一邊搖,一邊笑:“大白天翻牆做壞事的人可不少,我要給你講例子,恐怕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男人瞪著白落裳,沉下臉,冷冷道:“我自有我自己的原因,倒是你,事情都沒弄清楚就動手偷襲暗算,算什麽。”


    白落裳轉移話題道:“既然是客,為什麽不走正門?”


    男人被問,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舞粼。


    這時,旁邊的女人用涼涼的聲音解釋道:“隻是一點小事找舞姑娘,沒想再打擾莊主和府上的人。”


    “因為不想打擾莊主和府上的人,所以就要翻牆越屋的闖進來?”白落裳暗自好笑,一邊觀察那個女人,一邊笑道:“相比於正大光明的走正門,正大光明的翻牆更加容易打攪到人吧。”


    女人臉色不太好,“打攪到莊主也是我們沒想到的,也非我們所願意的。”


    正常人都會選擇走大門拜訪,不喜歡走大門的人,大概都不太正常。


    白落裳越發肯定這兩個人不正常。


    但很顯然的是,在這裏也隻有他一個人這麽想,而其他人,則看起來對這事是見怪不怪,大有一種習以為常的態度。


    盡管白落裳滿腦子的疑問,不過這裏的主人是林岸微,既然主人家都沒什麽表示,他也不好喧賓奪主。


    “有何事?”舞粼問。


    “有負姑娘所托,我們沒能找到漫綰姑娘。”男人從背後卸下一架鳳頭箜篌,“琴弦未能接上。”


    一聽到讓那位美人的名字,白落裳忍不住豎起耳朵。自從那日在玉笙樓一別,他還真是想念對方,不知道她現在如何。


    “她不在樓裏?”舞粼問道。


    “在的,隻是閉門不見客。”男人道。


    “罷了,縵涫有要事在身,想來這段時間也是幫不了忙。”舞粼用手指輕輕撥了一下琴弦,箜篌的音色清澈透亮,餘音悠長。


    “隻可惜了這架好箜篌。”林岸微有些可惜地瞧著箜篌。


    白落裳對樂器不甚了解,也看不出這架箜篌到底是怎麽個好法,但從音色上來看,說不定還真是一件稀罕的寶貝。先前他也隻是聽聞舞粼善彈箜篌,但卻從未有幸聽過。如果這架箜篌沒有壞,說不定他就能有機會一聽為快。


    “琴弦斷了一根?”白落裳看著缺了一根琴弦問道。


    “是的。”舞粼輕輕撫著箜篌骨,甚是珍惜。


    “沒有找工匠來修?”白落裳又問。


    “一般的工匠修不了。”舞粼幽幽歎了一聲,“若是漫綰姑娘肯幫忙,這琴弦就能接上。可惜漫綰姑娘近來有事纏身,隻怕一時半會是沒辦法幫我接琴弦了。”


    白落裳道:“這話如何說?”


    舞粼隨手撥撥垂在肩上的發絲,淡然道:“漫綰姑娘雖是女子,卻有一手了不起的工夫,也是灃州城出了名的樂器製作手藝人,這架箜篌便是出自她的手。若是請得她出手幫忙,這琴弦是一定能接好,隻不過近幾日,她遇上了些麻煩,沒有時間和心思幫我這個忙。”


    想到了齊靖,白落裳也跟著歎了一聲:“想不到漫綰姑娘不僅貌美勝花,更是身懷巧奪天工的精湛技藝。”


    舞粼緩緩搖頭:“無情不似多情苦,再怎麽天香國色、才藝超絕,也終有芳姿憔悴、濃香吹盡之時,花前月下又怎比得上嫁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好。”


    再次想到那個揮刀殺人都不會眨眼的男人,白落裳笑了笑:“姑娘說的在理,隻可惜我卻沒機會聽姑娘彈一曲了。”


    舞粼雙目含笑:“若是公子不嫌棄,舞粼可以為公子彈曲琵琶。”


    白落裳一喜:“如此,在下真是深感榮幸,受寵若驚。”


    “莊上剛好有一架琵琶。”林岸微轉頭看著檀兒,“你去樂廳,將琉璃琵琶取來。對了,再去取一壺桑落來。”


    白落裳一聽,臉上的喜色更盛,完全忘記了昨天才大醉兩場的事。


    檀兒笑吟吟的領命退去,不稍片刻就回來,懷裏抱著一架鑲嵌了許多琉璃珠子的琵琶,她的身後跟著一個手捧酒壺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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