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好香!”


    白落裳忍不住要流口水,一壺上好的女兒紅,未曾到口,已經香氣撲人,叫他怎麽忍得住。


    “公子喜歡就好。”老鴇將酒盞推至白落裳麵前,“公子慢請。”


    “好!好!好!”白落裳捧著酒盞,樂得臉色微紅。


    老鴇湊近一些,在白落裳耳邊低聲笑語道:“公子若不夠,隻管吩咐就是,我們這裏的酒雖然比不得玉笙樓,但也絕對不差。”


    “好!好!好!”


    除了這個字,白落裳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因為他的腦子已經醉的一塌糊塗。


    白落裳一邊品酒,一邊看熱鬧,三杯酒下肚,他也來了興致。心想,能享受這樣的氣派,花上十幾兩銀子是值得的。


    少時,又有女子為他端來果盤,上麵盛著時新果子。


    白落裳拉住女子,笑道:“好新鮮的水果,是隻我一桌有,還是大家都有?”


    女子反手握住白落裳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嘻嘻笑道:“大家都忙著作詩呢?就公子一個人有閑情喝酒吃水果。”


    白落裳眨了眨眼,一邊聞著女人身上的香氣,一邊笑道:“這麽說,就我一個人有咯?”


    “公子慢慢享用吧。”女子嬉笑著敲了敲白落裳的頭,推開白落裳越靠越近的身子,嬌嗔道:“我從未見過你這麽呆的人,真是呆子。”


    白落裳詫異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呆子?”


    “你就是呆子。”女子道,“大家都盼著能有機會同我家姑娘獨處,可你偏偏隻喜歡在這裏傻喝酒。你若要是能寫一兩句好的詩,被我家姑娘相中了,然後再與姑娘同遊畫舫,秉燭夜談,豈能比不過你這一壺酒和一盤水果?你說你是不是呆子!”


    說完,女子就翩翩而去。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望著那女子的背影,搖頭笑。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看見一個錦衣玉麵的年輕男子站了起來,舉著自己寫好的詩句朗聲念了起來:


    “牽牛迢迢夜長長,心係織女渡銀河。”


    內容且不說好不好,單從詞句構造上來看,也算是工整的。


    白落裳飲著酒,不一會兒就見有侍女將男人寫好詩句的紙收起來,送到閣樓上去。


    不一會兒,那男人作的對句就送返回來,似乎是未能得到那位還沒露麵的花魁娘子的青睞。


    那男人臉色有些不好,搖頭歎道:“姑娘才學過人,隻怕今夜又無望了。”


    話是這麽說,但他還是很快又付了錢,買來一張紙。


    白落裳打量起那個男人,瞧他的衣著打扮,想來是一個家底豐厚的富家子弟,這區區十兩自然是看不進眼的。這時,又有另外一個衣著不凡,樣貌出眾的男子站了起來,不甘示弱似得大聲念道:


    “相見時難難難難,欲求一夜不獨眠。”


    白落裳端著酒杯的手抖了抖,忍不住拿眼睛去瞪那人,足足一草包。


    不出意料,這句詩也被毫不留情地返回來。


    接下來又有人念道:


    “青鸞銜書入玉樓,紫鳳相迎合歡宮。”


    “一枕清風催人寐,落筆生風淑女花。”


    下麵還有很多很多,但沒有一句能博得美人一笑。


    但在那一群男人當中,還是有一兩個能讓白落裳忍不住看兩眼的人。


    就比如此刻,一個麵目粗狂,氣勢威嚴的大漢突然跳了起來,動作大得讓人以為他氣急敗壞,準備動手,但他卻隻是用力地舉著自己的宣紙,粗聲粗氣地念自己寫的東西:


    “夜來無睡階前踱,良夜清風月攀樓。”


    看男人的長相,白落裳不得不承認,才學跟樣貌果然還是存在差異,可惜還是不夠好。


    難道偌大的廳堂裏,就沒有一個男子的才華及得上那位若詩姑娘?


    或者說,是那位姑娘的才情太高,一般人很難博得她的青睞。


    後麵相繼又有不少人獻出筆墨,各個都不甚出眾,居然還有人寫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有人不肯放棄,就再出十兩銀子買筆和紙,重新作答詩詞,又被拒,繼續掏腰包砸銀子。如此不斷的被拒被拒再被拒,掏錢掏錢再掏錢。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為博取美人一笑而砸千金呢?還是為了買麵子而揮金如土。


    白落裳也沒有那些人有錢,也舍不得揮金如土,隻是時間待久了也免不了漸漸失了興致,以腕支頰,默默沉思,半晌忽幽幽道:“無趣,好生無趣……”


    這些人是真的想要以才會美人呢,還是隻圖一時的熱鬧呢?


    這到底是賽詩會,還是撈錢會?


    說起來,他們看中的無非就是男人們口袋裏揣著銀子。


    瞧瞧那個胖女人收錢收到兩手發抖,白落裳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恐怕賽詩會真正的目的,就是那些富家子弟源源不斷外拋的銀子吧。而這些銀子中,又有幾成是要落進縣衙的官庫?


    白落裳幹坐著也終究是會乏味,看得倦了,打了個嗬欠,喝掉最後一口酒,才施施然起身,剛走兩步,又折返回去,提筆沾墨,在紙上寫下:


    “微霜淒淒庭院深,獨望銀鉤琴隱聲。”


    放下筆,白落裳略微滿意得摸了摸下巴,搖著扇子踱步出門,然後對著月亮狠狠伸了個懶腰。


    晚風,灌進衣袖,還是冷的他一陣哆嗦。


    春意料峭,寒氣未消,這個天還是比較適合待在樓裏,不適合出門。


    風是醉人的,月色也是醉人的,滿街眼語笑靨的美人更是醉人的。白落裳沒有醉倒在酒壇子上,反倒是醉倒在美人的胭脂水粉上,走路都有些飄飄然。


    “公子,還需要坐船嗎?”


    白落裳楞了下,側目看去,原來是白天為他撐船的船翁。那隻烏篷船還是如同白天看見它的時候一樣,緊緊貼著河岸停放著。


    “老伯,你怎麽還在這裏?”白落裳訝然,嘩地收起扇子,疾步走到河邊。


    雖然現在到處都還很熱鬧,但好歹已經是近子夜,這麽晚了,夜裏風涼,船翁竟然還在河上。


    “這麽早就收工回家,豈不是辜負了如此良辰美景?何況每天晚上出來遊玩的人遠比白天的人要多,我跟什麽過不去,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晚上多跑兩趟,明天我也可以買壺酒來犒勞犒勞自己。”船翁扶著船篷,笑道:“怎麽樣?公子是否還要坐我這隻小船?這一天還沒結束,公子還可以免費上船。”


    “這怎麽好呢,我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不是?”


    “公子給的錢本來就多,就算多跑一趟,我也不虧。”


    “老伯您這樣可是讓我為難了。”


    為難?


    為什麽會為難?


    這能有什麽好為難的?


    白落裳說是這麽說,卻還是準備上船,天色雖然不早,但他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才剛抬腳,這時另一個聲音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一曲悠揚的笛聲,好似能攝人心魄,曲調如鬆濤陣陣,萬壑風生,音韻悠遊柔轉,悅耳動聽。悠遠的笛聲,帶著吹笛人無限的思念。


    白落裳猛然收住腳步,循聲望去,隻見河麵蕩著一艘畫舫,船頭立著個身穿紫衣的年輕男子,雙手扶著笛子,形貌瀟灑,麵目如畫。


    是他認識的人,卻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莊主公子!”白落裳忍不住喊出聲。


    這人正是那位通曉天文地理曆史,精擅詩書琴棋劍藝,更是家藏天下美酒的隨院莊主林岸微。


    畫舫靠了岸,林岸微走下船,朝白落裳行一禮:“白兄,你也看賽詩會?”


    這話不是應該他問他嗎?


    白落裳眉眼彎彎地笑道:“對呀對呀,你我真有緣,夜如此深,人如此多,我們竟然也能撞見。”


    林岸微溫潤一笑:“本來我也沒有要出來的打算,可是聽墨濉回家說,外麵正熱鬧得很,白兄樂而忘返,我便起了興致,租下一艘畫舫,賞月遊玩。那麽,白兄可玩的盡興呢?”


    “當然當然。”白落裳笑答。


    “白兄玩得開心就好。”


    “那莊主公子現在準備去什麽地方繼續賞玩呢?”


    “夜深露重,我也乏了,正準備回去。難道白兄還要去什麽地方嗎?正好,我先送你去吧。”


    逛青樓也要送?


    白落裳自然是沒好意思讓人送,也就打消了繼續賞美的念頭,擺擺手,笑道:“要回去了嗎?這麽巧,我也正打算要回去呢。都玩了一整天,我也早就累了,不如我跟林兄一道回去吧。”


    “好。”林岸微朝船翁點點頭,對白落裳說:“我們走吧。”


    香氣嫋嫋的秀閣裏,整齊放了許許多多的書。


    一個女子捧著一幅字畫,在窗前徐徐款步,一雙光潔的腳掌輕盈地踩在毯子上,纖細的腳腕上掛著一串精致的銀鈴。


    “寫這詩的人呢?”女子垂著頭,眼波舍不得從字畫上移開。


    “走了。”俯首待在門邊的人回答。


    “走了?”女人沉吟一聲,顯得十分惋惜。


    “嗯,他喝完一壺酒,留下這個就走了。”


    女子勾著唇角,若有所思的望著字畫,“倒是走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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