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落裳以為真凶被抓住了,第一個找上他的,應該是立了功的李原崢,卻沒料到會是段南山。


    一大早,白落裳就把自己從裏到外打扮了一番,準備去霰雲觀出來後,直接去花街轉轉。然而事實上,他的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林岸微竟然會讓墨濉跟著。


    白落裳雖然能夠猜到林岸微為什麽非要讓一個小鬼跟著他,但他實在是想不通,林岸微為什麽非要這麽做不可。


    讓一個小鬼跟著,實在是不太令人愉快。


    白落裳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抱怨:“不就城南到城北,我記得路,小墨兒,你還是回去吧。”


    墨濉雙手叉腰,氣勢洶洶道:“你以為我是自個兒願意跟來的嗎?”


    白落裳回頭指著來時的路,驚喜道:“那你先回去。”


    墨濉跺了跺腳,比白落裳更加抱怨的大聲說:“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嗎!要不是我不敢回去,我早走了。”


    白落裳眨眨眼,“你為何不敢回去?”


    墨濉撇嘴道:“你不用在意我,可以完全當成看不見我,我不過是聽從主人的吩咐,一路看著你不讓你惹禍而已。”


    白落裳斜眼看他:“……你主人的原話是這麽說的?我記得我們出門的時候,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墨濉眼珠子亂轉:“反正差不多。”


    白落裳無奈道:“你都已經跟了一上午,難道沒有餓嗎?要不你先回去吃飯,吃好了再來,我在這裏等你。”


    墨濉狠狠地瞪著眼睛:“你以為我是幾歲的孩子嗎?我看起來有那麽好騙嗎?”


    確實不太好騙,這個小鬼簡直比大鬼還難纏。


    白落裳正待說什麽,突然如織的人群裏傳出一陣喧嘩。忽然好奇心大發,就圍了上去。墨濉在後麵拉不住人,隻好也跟著過去。


    圍在人群中央的是一對賣藝的年輕男女,那個女人以麵紗遮麵,挽鬢素妝,身段姣好,打得一手好鼓。男人長得斯文儒雅,清俊幹淨,正在場中展示自己的絕技。


    隻見那個男人右手握筆,在雪白的掛帛上畫著什麽,同時左手裏還耍舞弄著一把黑柄黑刃的寶劍。他將左手裏的劍向空中拋出,銅劍帶著一股風往空中竄出一人之高,忽又掉轉頭落下。隻不過落下的瞬間,一把劍變成了兩把。


    兩把劍嗖嗖地落下,男人握住其中一把,手腕一轉,被握住的那把劍再次飛出去。而那把沒有被接住的劍被男人的腳踢了一下,在落地之前轉了個圈,劍柄準確無誤落在男人的手裏,再是手腕一轉,那隻寶劍就如前一把劍那樣,快速飛出空中。


    這把劍才剛飛出去,那把劍已經再次落下,這次也是在落下的同時,變成了兩把。男人重複先前的動作,隻不過每次扔出去的劍都會比前一次的要高出許多。


    劍不斷在變多,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空中到底有多少把劍在飛,圍觀的人隻能看見不斷飛出去的劍和下落的劍,有條不紊地輪番而過。


    男人的右手則一直握著筆在掛帛上飄然飛舞,落筆即定,酣暢淋漓,完全沒有慌亂,甚至沒有擔心,若是一個不慎,他的四肢都可能被寒光閃閃的黑色利劍切斷。


    突然,男人的左手握住落下的劍卻不再轉腕上拋,隻見嗖嗖掉下的劍一把接著一把落進他手裏,入閃電一般的快,沒有人數的清那是多少把,但最終他的手裏僅僅隻有一把劍。


    男人左手一揮,收了劍,右手這時也收了筆。


    雪白的掛帛上,一副工整細致的山水畫栩栩生動,意境豐富,煙雨蒙蒙,好像身臨其境般。空氣裏,一股古樸淡遠的馨香之氣若隱若現。


    這令人眼花繚亂的絕技,讓周圍的觀眾非常吃驚,也無不拍手叫絕。


    白落裳也跟著大夥一起連聲喝彩道:“好!好!好!”


    他簡直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這麽精彩的雜耍表演,他簡直怕不得生出十隻手來為對方鼓掌。


    就連墨濉也看得十分開心,狠狠地拍著手,恨不得拿兩個銅鑼來敲,這把白落裳瞧得都覺得自個兒手痛。隻不過,墨濉畢竟是個孩子,叫是叫得歡,但到了給賞錢的時候,他又偃旗息鼓了。


    女人捧著銅盤,向圍成圈的人一個一個討賞,錢少卻也看不出有戚楚之色,一雙明亮的美眸依然帶著笑,一個一個的向人點頭討賞。


    輪到墨濉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肘捅了一下白落裳,尷尬地笑道:“給錢啊。”


    女人轉臉看向白落裳,麵紗微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柔美的麵容。


    白落裳的眼睛又忍不住泛起光來。


    雖然隔著一層麵紗,不過這個女人應該長得非常漂亮。


    白落裳一看見漂亮的女人,就忍不住要發呆。


    墨濉踢了提白落裳的腿,咬牙道:“你看什麽呢?快給錢呀。”


    “我正要給。”白落裳取出一錠銀子放在女人的銅盤裏,朝女子眨眨眼,笑道:“好厲害的工夫,實在精彩。”


    女子看了看壓在銅錢上的銀子,對白落裳笑著道了謝。


    也許在白落裳眼裏,這一錠銀子並不算什麽,畢竟他去青樓喝一杯酒的錢也比多得多,可在旁人眼裏,這可是絕對的“大手筆”。


    墨濉難以置信地看看白落裳,再看看被女子端走的銀子,感覺自己張開的嘴已經合不上了:“你真闊綽!別人都是給幾個銅板,你一來就是一錠銀子,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善財童子?”


    白落裳皺眉,不滿道:“什麽善財童子?你不會說我是財神爺嗎?”


    墨濉看著他,“你如果是財神爺,為什麽也不給我一些銀子呢?”


    白落裳好笑,“你愁吃穿,要銀子做什麽?”


    墨濉噘著嘴道:“誰還嫌錢多呀,我雖然有吃有穿有住,可我需要銀子買東西呀。”


    白落裳摸了摸墨濉的頭,笑道:“你要買什麽?”


    墨濉不肯說。


    “既然你不說,我就不給你銀子。”白落裳悠悠轉著扇子,“看也看完了,可以走了吧。”


    墨濉歪著頭,問道:“直接去霰雲觀?”


    白落裳卻搖頭,“時間還早,不急。”


    “你要去哪裏?”


    “當然是大人該去的地方。”


    墨濉又臭起了臉,“子雲道長讓你早些去。”


    白落裳糾正道:“他是讓我傍晚時去,別太晚。現在才未時,還早。”


    墨濉瞪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打算去喝酒?”


    白落裳晃了晃掛在腰上的酒葫蘆,嘻嘻笑道:“對呀,剛好我的酒葫蘆空了,要去買一壺。”


    墨濉生氣道:“你不許去。”


    白落裳好笑道:“腿長在我身上,我要去,你還能攔得住?”


    墨濉瞪著眼睛,“你不能去。”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我就去一會兒,要不你想去子雲道長那裏去等我,我稍後就來。”


    墨濉還是一副“我不走”的表情。


    真是固執的跟一頭倔牛一樣。


    白落裳苦惱道:“你想要跟著我,是不是?”


    墨濉重重點頭,“是。”


    白落裳歎氣道:“你要跟著,我還怎麽玩兒?”


    墨濉一本正經的回答:“你要實在想去別的地方玩也行,不過我一定得跟著。”


    白落裳睜大眼睛,不高興的說:“你不能跟著我,我不喜歡讓你i跟著。”


    墨濉冷哼道:“你玩你的,我又不會打擾你。”


    白落裳咬著扇子狠狠道:“有你在,我還能去哪裏玩兒?”


    “除了青樓,因為那種地方是不讓小孩子進的。”墨濉歪著頭想了想,補充道:“不過像你這種登徒子,隻怕原本就是打算去那種地方的吧。還好我跟著,不然要是被人發現你跟我家主人認識,還以為我家主人交友不慎呢。”


    “……”


    墨濉又道:“但是話又說回來,你這個人看起來好像還很厲害的樣子,我猜你一定有本事把我丟在這裏,然後一個人跑去青樓,反正我人小腿短,也追不上你。但是,你要是敢這麽做,我立刻就在這裏叫你爹。”


    白落裳明白呆了一下,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小鬼會突然說要叫他爹,然後他非常高興的用手捏住墨濉的笑臉,開心道:“你說什麽?你打算叫我爹?嗬,這可真是令我高興得很,白白撿來一個這麽大的兒子,簡直就是賺到了。”


    墨濉一把打開白落裳的手,冷冷道:“你知道我們這個縣太爺最痛恨的是什麽人嗎?”


    白落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墨濉冷冷道:“縣太爺最痛恨的就是拋棄孩子的人,如果他抓到了一個丟棄兒子的老子,一定會讓他好看。”


    白落裳眨著眼睛。


    墨濉繼續說道:“如果你敢丟下我一個人跑掉,我就在這裏叫你爹,我想這裏一定會有很多人幫我把你抓起來。”


    “然後抓住我的人,就會把我送官府?”


    “沒錯。”


    “可天底下並沒有那麽多喜歡管閑事的人。”


    “他們一定會管。”墨濉得意道,“因為縣太爺會給賞錢。”


    白落裳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錢拿,看來我是真的不能不帶上你一塊去找子雲道長了。”


    說完,他無力地背過身去,才剛走了兩步又被人叫住。


    “我請二位吧。”剛才耍雜耍的男人在後麵叫住兩人,麵色和善,手裏提著白落裳剛給的那錠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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