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上話多的人有許許多多,而像白落裳這般話多的人,卻少之又少。這人的話不僅多,而且往往隻會學些沒有意義的廢話。


    墨濉的嘴巴抽了下,嘀咕道:“說得你好像很在行似得,那為什麽還七連敗呀,難道是你腦子太笨?”


    白落裳噎了下:“其實我想說,我本就對行軍帶兵之事一竅不通,下棋自然也就門外漢了。我也希望能有一個誌氣相投的棋友,在閑暇之是也可以黑白互圍,你來我往,殺它個天翻地覆,是何等有趣!可奈何我偏偏是怎麽也學不會……哎!”


    墨濉白了一眼,一針見血道:“這根本就是智商的問題。”


    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智商低?


    白落裳忍不住苦笑,從來都隻有人說他聰明的,還從來沒有被人罵智商低下。


    “這孩子……”


    林岸微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生氣了。


    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墨濉居然會這麽喜歡和一個人抬杠,這孩子原先也是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呀,怎麽遇見白落裳,就完全變了個樣子呢?


    白落裳顯然也並不真的將一個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但是他卻很喜歡和這個對他針鋒相對的小鬼說話,於是他彎了彎眉眼,對墨濉笑道:“小墨兒,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你答對了,我便讓你坐我這位置上來,讓你也和你家主子下一盤棋,怎麽樣?”


    墨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想要問什麽問題?隻管問就是我,我難道還怕你不成。”


    白落裳笑了兩聲,心想這小鬼還真是人小鬼大,然後他就講道:“有兩個人,一個非常愛幹淨,另一個非常不愛幹淨,如若要請他們兩個洗澡,你們想想,他們兩人中誰會同意去洗澡呢?”


    墨濉幾乎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還用說,當然是那個很髒的人。”


    白落裳卻搖頭,笑道:“不對,是幹淨的那個人去洗。”


    墨濉皺眉,“為什麽?”


    白落裳笑笑:“因為他已經養成了愛幹淨的習慣,而髒的那個人卻不把清潔當一回事,根本就不想洗。所以,你說說看是誰會願意去洗澡了呢?”


    墨濉聽這話有理,忙改口:“愛幹淨的那個人。”


    白落裳撫著棋子思考何如落子,聽了墨濉的回話,不急不慢地否定道:“不對。”


    “怎麽又不對了?”墨濉有些生氣的跺了跺腳,“你剛剛不是還說是……”


    “不是。”白落裳忙打斷墨濉的話,搖搖頭,道:“是髒的那個人,正由於他渾身都很髒,所以他才是會去洗澡的那個人,因為他需要洗澡。”


    墨濉想了想,覺得白落裳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喃喃道:“聽起來也對。”


    白落裳笑眯眯的盯住墨濉有些糊塗的臉,笑道:“這麽看來,誰會答應洗澡了呢?”


    “……髒的那個吧。”墨濉自己都不再確定了,他不知道正確的答案應該是什麽。但是他知道,不管他的答案是什麽都會被白落裳否定。


    結果正如他所想,白落裳又朝他搖頭笑道:“你又錯了。”


    墨濉已忍不住跳了起來,不服道:“我就知道不管我回答什麽,都會被你說是錯了,那麽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麽我這一次的答案又錯了?”


    “你不覺得應當是兩個人都會選擇去洗嗎?”白落裳落下一子,笑說,“愛幹淨的人有洗澡的習慣,髒的那個人也有洗澡的必要,兩個人都沒有拒絕洗澡的理由,所以他們都會去洗。怎麽樣,你來說說看,最後到底誰洗了呢?”


    墨濉已經被白落裳的話繞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一個頭已經變成兩個那麽大,他眨了眨眼睛,猶豫不決地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依我看來,應該就是兩個人都會選擇洗。”


    結果,白落裳又搖頭歎氣,說了三個字:“又錯了。”


    這一次,墨濉是真的生氣了,隻見他跳起來就朝白落裳踩了一腳,惡狠狠的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揉了揉被踩痛的腳,白落裳好笑的看著墨濉那張想要咬人的臉,自若地回答:“我沒有想要怎麽樣,隻是告訴你,你的答案又錯了而已。”


    “那你倒是說說看,正確的答案是什麽。”


    “是兩人都沒有洗澡,因為髒人不愛洗澡,而幹淨人不需要洗澡。”


    墨濉垂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白落裳每次說得都有道理,可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樣,這分明就是詭辯:“……你說的都有理,那這個問題算是沒有正確答案了吧。”


    白落裳卻搖頭,道:“當然是有答案的啦。”


    墨濉生氣道:“你說,正確的答案到底是什麽?”


    “這很簡單,不管是哪種答案,隻要是你最先想到的那個,就算是正確的。不管別人是肯定還是否定,你都沒有必要動搖。”


    墨濉不解。


    白落裳笑道:“不是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唯一的,很多時候是因人而異。”


    墨濉歪著頭,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如此說來,我先前覺得你不會下棋是智商不夠的問題,那也就是說,果然是你的智商有問題咯?不管你肯定還是否定,這都是事實?”


    白落裳無話可說,隻能埋頭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


    這一局一走就是一盞茶的時間。


    墨濉呆呆的站在一旁,看著白落裳跟林岸微在棋盤山一來二往地落子,覺得眼睛都看花了。下棋如人生都可以是人們爭鬥的平台,下棋鬥智不鬥力,四量博千斤。


    突然,墨濉再一次拉住白落裳的手腕,無比失望地罵道:“怎麽可以這樣下子呢?不對不對!你看看這裏,我家主子可是在這裏設了埋伏。你怎麽這麽笨了?剛剛不是才掉過這樣的陷阱嗎?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你就又忘了?”


    白落裳尷尬地笑了笑:“小墨兒,你可知道,這棋子分黑白不僅僅隻是代表晝夜之分,還象征了萬物相對,表示陰陽應對時不得混入他物,因此下圍棋時不許旁觀者插嘴,你這樣多嘴,很不討人喜歡。”


    這句話像是一道從天霹來的驚雷,在墨濉的腦子裏炸開,他憤憤然地指著白落裳,破口大罵:“狗咬呂洞賓,好似好人心!你不知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的道理嗎?我是好心提醒你,你這樣下棋,會被我家主子吃幹淨的。你也不感激,反而還嫌我多嘴。”


    林岸微幹咳兩聲,提醒道:“觀棋不語真君子,棋手無悔大丈夫。”


    墨濉悻悻然地收回手,然後狠狠瞪了白落裳一眼:“見過笨的人,但從來沒見過你這本笨的。”


    白落裳不笨,隻是不精於棋術而已。盡管次次都敗北,但他似乎深得棋中之趣,興趣一點不沒有減少。反倒是一開始就興致盎然的墨濉越來越覺得索然寡味,盡看著白落裳輸,突然感覺他家主子就算是會會贏,也贏得沒有成就感。


    “看來我該認輸了。”放下棋子,白落裳雙手一展,伸了個懶腰:“弈雖小術,亦可以觀人,莊主公子果然是胸懷博大,千丘萬壑,我算是徹底服了。”


    “不下了?”墨濉一臉得意洋洋。


    “不下了。”白落裳起身彎彎腰,“反正不管再下多少會,我都是輸。”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願賭服輸,你可不能耍賴。”墨濉將棋子撿回盒子裏。


    白落裳抽出扇子搖了搖:“沒什麽好不服輸的,人生本來就是需要賭,有賭就有輸贏,本來也該是如此。常言道,勝不驕敗不餒,輸也要輸得有骨氣,輸了的後果就是要心悅誠服地承擔後果。”


    “遇到了我家主人,那你該自認景氣不佳咯。”墨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技不如人,怎麽怪運氣不好,我是心服口服的。”白落裳手托下巴,神情鬱鬱:“但真正到輸了的時候,誰又能甘心呢?我好不甘心呐!”


    “即然賭了,輸也沒什麽好不甘心的。”墨濉不懷好意的哼哼兩聲:“既然你服了,那……”


    “好吧。”白落裳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覺得,咬咬牙:“不甘心我也認了,我今日就不喝酒。”


    墨濉驕傲道:“你固然沒有我家主子厲害,沒人能在棋盤上比我家主子厲害。”


    白落裳苦笑道:“隻是棋藝而已,我也有比你家主子還要厲害的地方。”


    墨濉譏嘲道:“哪裏?臉皮嗎?這個就不用說了。”


    白落裳歎道:“……是酒量,你家主子的酒量肯定沒我的大。”


    墨濉朝白落裳的肚皮看過去,撇嘴道:“你肚子不就這麽大點嗎?能裝下多少酒水?”


    白落裳跳起來道:“那可大了,隻有讓我一次喝夠,我這肚子裏都能撐得起船。”


    莫濉又不甘示弱地反駁:“我家主子的肚子還能容海呢。”


    林岸微在一旁笑了一笑:“我看,我們還是換兩個賭注吧。”


    白落裳停下跳腳,朝林岸微眨了眨眼,問道:“換什麽?”


    林岸微正待說什麽,檀兒這時跑過來,俯身在林岸微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白落裳聽不見他們在耳語什麽,捧起茶碗,淺飲一口。


    檀兒說完話,林岸微才抬頭,對白落裳笑一笑,道:“齊靖昨日在玉笙樓被縣官大人拿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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