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扇輕搖,白落裳望樓裏看了一眼,笑道:“今日樓裏的氣氛好像不太一樣,是因為照影姑娘的事嗎?”


    聽到這裏,那女子的臉色突然慘白一片。


    白落裳見她神色大變,就知道另有原因,也不知道為何自己也會跟著一陣緊張。


    那女子緊緊抿著嘴,過了許久才道:“公子可知道下月泫王爺過壽的事?”


    白落裳想了想,道:“不知道,怎麽?”


    女子解釋道:“王爺的壽宴欽點了八名青樓女子到泫王府演奏遺世八音曲,其中一個正是照影姐姐,眼看就要到了壽宴的日子,可她卻在這個節骨眼隨著李原崢離開了灃州。若是到時候誤了王爺的事,後果恐怕無人能擔待。”


    白落裳好奇道:“難道不能另選他人代替麽?”


    “遺世八音曲並非人人都能演奏,更何況照影姐姐擅長的葫蘆塤,全灃州再找不到第二人會。”那女子微微垂下頭,難過道:“若是到時候照影姐姐沒有出現,耽誤了王爺的大事,隻怕整個玉笙樓的人都有脫不了關係了。”


    “不就是生日宴會助興的聲樂而已,莫不是那泫王爺還會因為這等小事興師動眾的拿這一樓的人問罪不是?”


    女子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接這話說下去。她不說,白落裳卻能察覺到她話裏還有未盡的話。


    “我見樓上有一間房的窗頭捥了一朵白花,這難道也是因照影姑娘……”白落裳試探似得一問。


    他知道,青樓裏捥白花,意味著有青樓女子命隕。


    在灃州有這樣的風俗,如果是青樓女子死了,就會在她的臥房靠水的窗頭掛朵白花,素花照水,一洗紅塵,以求死後得以超脫。


    剛在船上輕輕一瞥,他便知道這樓裏有女子過世了,卻不知是哪一個。


    女子卻抿著嘴,沒有回答白落裳的話。


    白落裳歎道:“我見這樓裏人人神色哀傷,莫非都是因為照影姑娘?”


    “不,不完全是因為照影姐姐,還因為漫涫。”女子傷心的垂下眼皮。


    一聽這個名字,白落裳忍不住渾身一震。


    女子麵露苦澀,眼圈突然紅了起來,低著聲音道:“那是一個比照影姐姐更癡更傻的人,她竟為了一個男子,連……”


    白落裳緩緩合上扇子,下意識的覺得這女子接下來說的話一定不會是他想要聽的。


    女子難過的閉上眼睛,白落裳能清晰的察覺到被自己牽在手裏的手指在變涼。


    “她是我見過最癡最傻的姑娘。”女子難過道,“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任何事情,唯一做過一件任性的事,便是隨著一個男人去死。”


    白落裳一下子睜大眼睛,好似沒有聽清楚女子的話一般,“你說什麽?”


    女子忍不住哭出聲來,“難道公子不知道嗎?漫涫死了,就在三日前,就在這裏,她隨著那個男人一起……”


    白落裳鬆開女子的手,扇子也掉在地上,他徹底傻掉了。


    女子擦著眼角,又是感慨,又是羨慕的哭道:“她們都是癡人,都是傻人,一個可以守著一個男人十年,另一個更是為了一個男人去死,你說她們是不是傻!”


    白落裳低垂著頭,立在河邊,一時竟不知道該望何處走。


    天色漸漸暗下,後來又下起了小雨。


    春雷悶響,落雨如絲,烏雲沉沉,空氣裏的酒香也消失了。


    岸上,河上,均不見幾個遊人。


    河麵來往的船隻也少了起來,一眼看去,隻有一隻畫舫還輕輕蕩漾在河心,船頭掛著一盞紅燈,在朦朧的雨裏,忽明忽暗。


    白落裳本來不曾料到有雨,此時被雨水一淋,頗為狼狽。


    用扇子擋在頭頂,白落裳踩著水,準備折回隨院,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喊聲:“公子留步。”


    白落裳側頭,隻見那畫舫向自己行來。


    一個帶著鬥笠的船家立在船頭,朝白落裳喊道:“公子可要上船避雨麽?”


    這讓白落裳頗為意外,見雨勢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連忙說道:“多謝了!”


    對答之際,就看見那畫舫已經來到了岸邊,那船家又道:“船上的客人說,請這位公子上船來喝杯酒。”


    這話讓白落裳更是意外,原來這船上早就坐了人,卻不知是誰?


    被邀請喝酒,如果不是認識的人,便是打算認識的人,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白落裳都不會拒絕,因為別人是邀請他喝酒。


    於是,便上去一步,說到:“如此,叨擾了。”


    上了船,給白落裳的第一感覺便是暖,暖暖的燭火,暖暖的香爐,暖暖的酒氣。


    燈火高照,紫爐生煙,靠窗的矮桌上,還煮著酒。濃鬱的酒香,讓白落裳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


    撣了撣衣服,白落裳在那煮酒人的對麵坐了下來。


    這時,俯首立在一旁的侍女走上前來,問道:“公子請先到裏間去換身衣服吧。濕衣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白落裳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微笑道:“多謝好意,不過我暫時不用了。”


    侍女笑了笑,道:“可是,這樣穿著會感覺冷。”


    白落裳擺了擺手,笑道:“心是熱的,又怎會感到冷。若是心冷了,穿什麽都會感覺冷。”


    坐著白落裳對麵的人聽了他的話,問道:“那你的心,是冷是熱?”


    白落裳低聲笑道:“原本是熱的,後來又冷了,現在又熱了。”


    那人挑了挑眉。


    白落裳道:“莊主公子租下這麽華麗的畫舫,不會隻是為了請我喝一杯你親手煮的一壺酒吧?”


    林岸微無奈的笑了笑,也不否認,然後問道:“白兄可吃了飯?”


    白落裳眨了眨眼,“早飯,還是午飯?”


    林岸微看了看天色,“晚飯。”


    白落裳摸著肚子苦笑道:“自出了隨院,就喝了一壺酒而已。”


    說完,還敲了敲空葫蘆,那裏麵滴酒不剩。


    在得知漫涫死後,他就在河邊發了一整天的呆,如果不是突然霹響的雷聲,和落下的雨水,他或許都還回不過神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塚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月沫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月沫沫並收藏青塚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