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


    一生和尚很平靜的坐在大佛寺的大殿裏,那老和尚名字叫做演慧,乃是大佛寺演字輩為數不多留存下來的僧人,年紀大也就意味著佛法精深,兩人隻是討論“般若”兩個字,竟然說了一個時辰,從各處佛經,以及各個典故中尋找自己觀點的支持,一生和尚真的感受到收獲良多,這個老和尚真的算是得道高僧了。


    道不隻是道,還可以是道理,是知識,得道高僧自然也就不是說修行已經得了“道”,得“道”已經是世間最為厲害的一撮人了。


    兩人在探討之時,一生和尚發現演慧老和尚對於阿鼻地獄研究頗深,而且更加深刻的講出了阿鼻地獄是給人警戒,或許真的沒有阿鼻地獄,可是隻要我佛說有,那世間惡人就會擔心一天,那就會少作一點惡——哪怕是減少世間一點點的惡行,這就是最大的善舉。


    說到這裏的時候一生和尚竟然也不禁鼓起掌來。他感覺到自己內心在雀躍,感受到這是修為都不禁出現長進——就算是他現在的修為已經到達了一種底線,可是同時感受不到體內另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就是不知道一生大師,是否有興致,和老僧我一起去建立一個真的有此作用的阿鼻地獄?”演慧和尚卻突然說道。


    一生和尚才感覺到整個大佛寺的大殿裏有些安靜,大佛寺大殿外麵也太過安靜。


    大殿裏之有他們兩個人,自然不會有別人的聲音,但是這個時候就連長明燈燈花爆破的聲音他都聽不見,就好像有什麽人捂住了他的耳朵。


    模模糊糊的一生和尚還聽到了慘叫聲。


    他疑惑的看了看演慧,演慧好像為了解釋他的疑惑,大袖一揮,大殿大門瞬間打開,然後一生和尚才真的看到了阿鼻地獄。


    一個渾身浴血的惡鬼,竟然在追著一整個寺廟的和尚跑,隻要被它抓到一個,它就吞下一個,而一生和尚能夠看到這惡鬼眼睛中滿是血色,而且長相竟然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這個時候一生和尚反而很平靜,平靜的可怕,他沒有吃驚,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大,隻是想通了。


    原來如此。


    修為不太多,是因為身體內的修為幾乎都給了這惡鬼,睜開眼睛不會傷害別人,那是因為那雙血色的眼睛也在這惡鬼身上,這大概的的確確是一隻惡鬼,因一生而生是故現在的一招一式都帶著一些一生動作的影子。


    “它發現想要完全成為你有些麻煩,於是就變成了你的影子。”


    一生和尚這才發現,千盞明燈,最後照在自己腳下,卻還是有影子的,影子被拉得細長,一生和尚這邊是黑色的,而另外連接到了那惡鬼身上的卻是紅色。


    “想通了?還是想不通?”演慧現在反而有些奇怪,門外僧人的慘叫,呼救,大聲高喊:“演慧師叔!”這些都不讓他有所分心,可是一生和尚現在的樣子卻更讓他感興趣。


    一生和尚如此平靜,或許也是因為心死。


    “為何知善舉,卻行惡行?”在一生和尚知道演慧和尚有大智慧之後,反而發現他可能是最大的那個惡人,這其中的落差讓聰慧過人的一生和尚也有些茫然。


    “惡行不一定是惡行,或許多年之後這反而是世間惡人最為敬畏的一天——阿鼻地獄可以殺大佛寺,因為大佛寺裏有人作惡,就連寺廟都不能例外。”


    “寺內有人作惡?”一生和尚問道。


    “寺僧懶惰,早課十者空五六,火工貪吃,不守戒律尋酒肉,沙彌瞌睡,武僧偷藝,數不勝數,若是不在寺廟中懲惡行,我佛又如何自言善舉?”


    這一問讓一生和尚有些語塞,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真的,還知道有些事情演慧沒說,但是更加過分。


    “可是這就是你讓這邪魔殺光寺廟僧人的理由?”


    “殺光?”演慧思索了一下:“倒也沒有都殺掉,惡人該死,可是有的時候除惡的時候也總難免波及幾個無辜的,或者是善人,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演慧又接著說道:“大佛寺隻是讓雲州接受阿鼻地獄的第一步,所以過會還是很需要你的,你就先和那些沒有什麽惡行還很幸運活下來的家夥待在一起吧。”


    “樸一生可能會說大師隨意,”一生和尚竟然說出了自己的本名,然後他手中有著非常微弱的光亮,他本來坐在演慧和尚對麵大概一丈出,盤坐的雙腿不動,整個人硬生生向前移動了半丈,一掌劈在了演慧和尚光亮的腦門上:“但是一生和尚不行。”


    一生這一掌是用出了他全部的法力,他體內的經脈已然燈盡油枯,可是演慧和尚卻是紋絲不動,好像什麽都沒有感受到一樣,演慧和尚隻是伸出了一隻幹枯的食指:“我說了一些假話才讓你和我聊了這麽久,才讓那個家夥殺掉了大部分寺裏的有生力量,可是更重要的是我也說了一些真話,所以你的心目才沒有反應。”


    “比如我真的是大佛寺的寺佛。”


    這根食指是指向上麵的。


    一生和尚一抬頭就看到了頭上一張巨大的臉,這是寺佛的臉,可是本來慈眉善目麵帶微笑的佛麵,竟然變得猙獰可怕,臉上多出來了很多絕對不是佛家任何咒文的紋路,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語言——一生和尚去過很多地方,但是都沒有見過這紋路。


    這張臉大的好像能夠把整個大殿都塞滿,所以這個寺佛的大小已經超出了一般概念的想象。


    “你應該敲這個頭的。”演慧和尚笑著說道。


    然後,一個比頭顱更為巨大的大手按了下來,狠狠的擊打在了一生和尚已經毫無法力的身體上,被這沉重的一擊打中後,地麵沒有碎裂,甚至一生和尚身體也沒有太多的傷害,卻是整個人在下一刹那消失不見。


    依然是佛門神通,掌中佛國。


    一生和尚隻感覺眼前一花,就進入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好像是一座牢獄。


    一個個小屋子,裏麵都管關著人。


    關押的都是和尚,一生和尚見過幾個,還有更多是沒見過的,弘忍也在其中,有的和尚看到了一生和尚,竟然開始破口大罵:“就是你這個妖僧,帶來了禍端!”


    “大佛寺幾千年傳承,就因為你毀於一旦!”


    “我們還想救你,沒想到你竟然……”


    這個時候,一生和尚完全不想辯解,雖然他有很多可以說的,比如一切都是那演慧。


    “請問外麵發什麽了什麽,這裏人倒是一下子多了許多。”一個蒼老的聲音讓一生和尚聽著有些耳熟,也正是這個聲音讓已經幾乎六識模糊的一生和尚意識到,這牢房裏還有其他人。


    這個時候六識模糊也就意味著幾乎最簡單的法術都有機會控製住一生和尚的心智,他大概也猜出演慧和尚要做什麽。


    “貧僧演慧,不知道……你能否為貧僧解惑。”而這個聲音卻如此說道。


    一生和尚猛地抬頭,卻看到了一個骨瘦如柴,幾乎就是一具骷髏的老和尚,僧衣破敗,但是一雙眸子卻緊緊地盯著一生和尚:“若是你是罪魁禍首或者其中一員,造就我大佛寺之災禍,我演慧雖然不能留一口氣出去與那害我的小人玉石俱焚,但是在你身上破一破殺戒,之後我便去見佛祖……也不知道貧僧亦是引導了災禍,能否去極樂世界,的見佛祖……”這老和尚口中喃喃不斷,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有些話語又是對一生和尚說的。


    好像腦子已經不太靈光。


    一生和尚卻似乎看到了一線靈光。


    唐謙正在趕路,他已經跑得很快,但是現在才勉勉強強的跑到了大佛鎮。


    主要是驢子已經不願動了,一步都不想走了。


    大佛鎮裏現在幾乎都沒幾個人了,要不是那種很難有氣力上山的老弱婦孺,剩下的都已經去登拈花山了,見一見大佛寺的和尚就好像能夠長命百歲一樣。


    驢車拜托給一個慈祥的老太太照顧,唐謙背起了一直就沒有醒的周生,和夏語冰一起登山。


    山路上。


    “雲州,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是夏語冰問的:“你之前讓我記住東西,我卻總有些模糊。”


    夏語冰說的是之前唐謙與那根手指的對話。


    唐謙一隻手就拖住了周生,另一隻手還能空出來看一看之前胡夫人給他的古籍。


    書很老舊。


    “我也說不好,不過我倒是可以和你簡單單說說我知道的,正好這本書上還寫了一些。”


    那本破書夏語冰也看過,雖然她看得出唐謙很著急,但是她還能看出坐在驢車上麵的時候,他還是努力讓自己去看一下這本書,上麵寫的夏語冰一個字都看不懂,甚至都感覺這是在畫鬼符。


    “四方界你還記得吧。”唐謙說道。


    夏語冰點了點頭。


    “四方界自然不是唯一,還有很多別的,可能叫做五方六方界什麽的,那就是一個個世界,在我們周圍,可能很遠,也可能很近,而雲州就是來自別的世界。”


    “別的……世界。”這對於一個幾天前還隻知道抓人審案的捕快來說,的確有些不能理解。


    “雲州是別的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也是會死亡的,會有生老病死,雖然這將會是一個很長的時間,大概長到……怎麽說呢。”唐謙撓了撓頭:“我想雲州來到四方界都有數萬年了吧,那想來雲州本來所在的那個世界,應該會有更長久的時間。”


    “我甚至不知道雲州本來的世界,是將雲州割裂了,還是世界破滅僅剩雲州。”


    “四方界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夏語冰不禁帶著好奇。


    “天地四方已分九,還有雲上不知州。”唐謙竟然這個時候還有時間笑一笑:“我們,或者說你,其實一直都是在天上生活呢,在整個四方界的天上,這就是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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