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珺桐話中不無譏諷嘲弄的味道,危無忌對此似乎並不如何在意。


    既然說了三招定勝負,那麽這三招必然是要拿出自己的看家絕學才可以。


    兩人沒有再展開搶攻,任何強勁的招式都有一個起手蓄勢和發力的過程,他們都需要一個醞釀的過程,也可以理解成為修仙者們的術法吟唱。


    而且既然說了是互對三招,那麽也須得等到對方準備完畢,這才能夠正式進行交手。


    危無忌提戟揚鋒,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得沉重了好幾分。


    “我曾在北滄城外帶八百驍騎將兵衝陣十萬趙家鐵騎,血戰五十裏,斬敵三百餘,生死瀕臨得悟一招,我給它取名為‘戰八方’,如今我以它,敬你先一招。”


    江湖人的規矩,決死之戰,需互通名號,絕學。便是身死一方入了黃泉也要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中,死在哪一招之下的。


    隨著危無忌報出絕學名號,頓時他的身上升起陡然肅殺之意。


    就好像他身的身處在了一片修羅戰場之中。


    危無忌一步踏出,八方血霧騰騰湧起,此一技已然超過了技之範疇,可比之術,更幾近於道。


    孟珺桐覺得心頭似乎被某種東西重重叩敲了一記,雖然沒有受到實技的傷害,但是讓她心神搖晃。


    這比之剛才身受內傷的感覺亦是好不到哪裏去。


    危無忌是在屍山血海之中殺將出來的人,他領悟的招式,殺氣之重,世所罕見。


    孟珺桐神色肅穆,對於這個敵人,她不敢有半點心存輕視。


    手中端持翎蘭劍,豎劍而立,彈劍金鳴,若是項銘在此,他一定會吃驚得發現孟珺桐使用的劍術,居然與他們項家祖傳的劍歌一模一樣,甚至比之劍歌的浩然意味更加深遠好幾分。


    彈劍一指,四方起漣漪,彈劍二指,八方卷雲舒,彈劍三指,日月同其輝,彈劍四指江河止於鏡,彈劍五指湖海逆倒流,彈劍六七指,仙佛同奏樂,彈劍八九指,天地若方休。


    孟珺桐指中有玄機,每一記彈指叩劍,都會帶有天地異相出現。


    這一招本身的道,要遠遠高於過危無忌的殺路,所欠缺的隻是孟珺桐對這個道的融合與理解。


    她懂了,但卻未全懂。看到了,卻是沒有看得深入透徹。


    她能夠演化出來,卻是得其形而不捉其神。


    可是這般大劍道,光是臨摹其形,便已經是威勢驚天,氣貫山河了。


    危無忌的殺道不高,但卻勝在是他身親領悟。


    這其中有著那麽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這個過程是非常珍貴的,這意味著危無忌完全吃透了這一技。


    雙方一個占據著深度,一個占據著高度,彼此之間就待一拚。


    此刻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夠看到危無忌所在的區域裏緋紅血霧翻湧,孟珺桐所在的區域那混沌翻湧,星辰疊現,時而還有山海倒灌,天地異相。


    刹那間,兩人之間似乎同時出現了一個時間的停滯點。


    下一刻,大洪決堤,一觸即發。


    滔天的血海殺氣逆空而來,洶湧而至,勢不可擋,危無忌舞動著星辰大戟,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場以八百人衝殺十萬人的大衝鋒當中。


    他的雙眸如浴血赤紅,失了人色,好似化作那地獄的修羅,要將擋在身前的一切生靈浸入無邊血海之中,


    孟珺桐彈劍九彈,攜山川湖海之力傾泄壓下,她要做的是將下方血海衝散,還天地蒼生一片清明無垢。


    二者終於碰撞在了一處。


    “快退!”龍勝高呼一聲,他知道現在哪怕是危無忌有心要護著他們,也是有心無力了,這樣層次的大對招,方圓百步之內,難有能夠苟全性命者。


    艾妮斯此刻還沉浸在眼前那副絢爛的畫麵之中,根本沒有意識到龍勝說的快退,下一秒已經被魁山一把扛起,如一陣風似的向後跑去。


    轟隆,三人先前所立之處巨木暴碎化作積灰,泥土翻卷如地龍翻身。


    沙石漫天遮蔽了天日,百步之內生生被風暴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好在龍勝,魁山的腳力強健,在最後時刻帶著艾妮斯衝了出去,不然他們三人恐怕今日便要命喪於此。


    原本要去偷襲神箭和楊鷹的白羽在感受到這邊的動靜後,也是折返了回來,她當時處在百步範圍之內。


    風暴臨身的一刹那是白澤甲釋放出了強大的護體罡氣,將她護住,她這才隻是被卷出了暴衝區域。


    “師傅!”白羽跌靠在一棵大樹旁,眼中盡是驚詫,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師傅居然會強到這種程度,當下心是默默得打算日後得要更加認真的修行才行。


    戰八方對劍九歌,這一招的勝負沒有誰知道。


    塵埃落定之時,孟珺桐和危無忌都躺在了一個深坑之中,像是被人活埋了一樣。


    孟珺桐的身上到處都是鮮血,危無忌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整條手臂像是被什麽可怕的力量炸裂開來了一般,原本的皮甲早已經粉碎,露出來的手臂皮膚上布滿了蜘蛛網一般密集的紋路。


    剛剛的碰撞區內,所有的草木都已經不見了,大地像是被辛勤的耕夫從頭到尾全部翻了一遍似的。


    深坑之中的兩人,居然嘴角都微微揚起。


    危無忌笑,那是因為在剛剛的那一招下,他看到了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那是他即將要去到的地方,隻要再給他些時間,讓他好好感受剛剛一瞬間的巔峰體悟,或許他便有機會步入到他此生的真正巔峰。


    對於一個武者來說,修煉再如何艱辛那都稱不上苦。


    真正的苦在於,你看不到你前邊的未來還有路。


    那種感覺身處萬事盡頭的悲哀是常人難以理解,也不可能理解的。


    而孟珺桐剛剛的一劍,將擋在危無忌身前的路給劈開了。


    至於孟珺桐,她笑的原因就簡單多了。


    在戰八方之下,堅固的翎蘭劍劍體終於支撐不住,徹底得崩碎的。


    在劍體爆裂,碎片四射的一瞬間,孟珺桐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她真切得感受到一股古老的意誌在蘇醒,似乎有一顆碩的眼眸在緩緩睜開,迷茫之中仍然帶著威嚴,就那麽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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