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旗彩燈緩緩飛上天空,一陣詭異魅惑的香氣,伴隨著彩燈燃動的燭火,逐漸在小鎮之間飄蕩開來。


    “江雲忽斷笙歌散,幾點妝梅落舞鸞。”藍如茵還沉浸在紅條詩句的淒切意境中,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含恨寫下這麽一句悲涼的詩。豆蔻年華的少女,本就多愁善感渾然不知身後李滄瀾早已離去多時。


    還是被身後人群一陣人熱烈的叫好聲喚過神來,原來是今夜的燈中之魁已經放飛,巨大的焰火在那燈座底部燃動,這般大的彩燈要想升起,所需的升力也是非比尋常。


    隻見那黑旗巨燈,飄著縷縷青煙,飛行不到一會兒,便懸浮在了空中。興許是燈型太過龐大的緣故,竟是再也不能升高半分,就這般孤伶伶的飄蕩在半空之中。


    藍如茵自幼修行,感官敏銳程度雖不及李滄瀾這等與生俱來的天賦,卻也非是尋常百姓所能匹及,遙遙便嗅見那巨燈之上傳來的縷縷香氣,似帶著一股甜意,頗為好聞。


    忍不住多嗅了一口,隻覺得這香氣之中隱隱還夾雜著一股莫名的古怪氣味。藍如茵頓時隻覺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再看身前身後眾人具覺麵目可憎,直欲在他們身上捅上幾個劍窟窿心裏才痛快。


    好在藍如茵心誌較定,轉眼便回過神來,打消了腦中這憑空冒出的恐怖念頭。饒是如此,卻也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掩住口鼻,那古怪的魅惑香氣卻是一口也不敢再吸。


    打小修行以來,自己可從來沒生出過這般凶殘暴戾的念頭。


    還未想通其中原委,卻聽身後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叫罵之聲,似是幾位參加燈會的鄉民因為擁擠而衝突了起來。推搡衝撞之間,加入爭吵的人數越來越多,其中已有幾人動上了拳腳。


    眼見矛盾愈演愈烈,廝打在地的群眾愈來愈多,藍如茵心頭一陣煩悶焦急,有心上前勸阻,卻無奈爭端之人太多,實在不知從何勸起。


    再看古樹四周的幾個人流出口處,不知何時竟已被擺放上了路障,出入不得。有幾位察覺到情勢不對,有心離開的村民也被路障旁手持凶器的蒙麵人給攔回。


    古樹便本就是此次燈會人流最密集處,這一阻攔,更是水泄不通,滯留在原地的村民愈發躁動,儼然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就在這時,眼前人群之中,擠出一個小小身影,滿身是血,卻不是匆忙趕回的李滄瀾又是何人?


    隻見他汗水滿頭,血水滿身,動作卻是絲毫不滯,一張稚嫩精致的麵孔之上,帶著顯然與年齡不符的堅毅神情。手裏拿著一把不知從何取來的巨弓,直有他人身一般高。


    背上碧浪神劍倒拔而出,碧光四射,李滄瀾以腳開弓,劍架弦上,左眼微瞄,弓如滿月。


    隻聽“嗖”的一聲,劍如流星,直直向那半空之中的巨大旗燈射去。碧色閃過,巨大的旗狀彩燈登時四分五裂。碧浪神劍形跡不移,徑直飛出,直插後方古樹之上,整根沒入!


    散落的彩燈殘塊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殷紅液體四處迸濺,魅惑迷香撲鼻而來,竟是狐血!


    隨之摔裂的還有那帶著腥臭惡氣的詭異木料。


    果然不出所料,那蠱惑人心,引人殺戮的氣味便是由這詭異木料點燃發出。隻是這氣味實在太過刺鼻難聞,尋常人等怕是聞上一口,便已退避三舍。隻有輔上這帶有魅惑迷香的狐血,才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吸入而渾然不覺。


    想起適才在那小巷作坊裏看到的滿地狐屍,與鄉民自相殘殺而散落一地的髒器,李滄瀾不禁咬牙切齒,策劃這條毒計的人,用心之惡,手段之辣實在叫人不寒而栗。


    “臭小子,竟敢壞爾等大計!”人群之中突然躥出一群,跟先前灰袍男子相同妝容,臉裹黑紗,手持煌字旗的人。他們穿的也隻是尋常百姓衣服,想來是先前扮作村民打扮,隱匿在人群之中。


    他們各個手持著各式凶器,色澤雖是不如先前灰袍男子的鐮刀暗沉,但也是呈一般的暗紅色。竟然具是血煉魂術的修習者。


    帶頭說話的是一個身著黑袍,手持暗紅柴刀的男人,聲音一如先前的灰袍男子,一般的陰沉沙啞。


    眼見手持凶器的人眾有不斷向其圍攏之意,藍如茵不自覺的走到李滄瀾身前,將這短他幾歲的師弟,無言護在身後。縱使心頭有千般疑惑,但也知眼前處境凶險,實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


    隻覺發梢一陣輕輕聳動,原來是李滄瀾在這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輕輕將其頭頂原先發簪取下。藍如茵眼前藍芒閃動,李滄瀾手中所持,正是那支自己先前在攤鋪上相中的藍頂梨花簪。


    男孩眼神溫柔,輕輕將那湛藍簪子嵌入女孩發髻之中。


    “送你的,師傅不在客棧裏。”李滄瀾在藍如茵耳邊輕輕一語。


    聽著耳畔男孩那輕微但溫柔的話音,藍如茵心神不由為之一蕩,喜悅,憂心,緊張,感動的複雜情緒一齊湧上心頭,可謂是五味雜陳。


    眼見身前這群人來勢洶洶的模樣,顯然是有備而來。各個手持凶器,自然絕非是做什麽好事。古樹這邊動靜鬧的這般大,父親功力高深,感知靈敏,不可能沒察覺不趕過來。


    他若是不在客棧,又會在哪兒?爹爹功力雖是高深,但眼前這群人詭計多端,指不準就在哪兒設下了詭計圈套,引他前去,倘若他老人家一時疏忽......


    藍如茵不敢想下去了,心中憂慮萬分。


    就在這時,手中一陣溫熱傳來,卻是李滄瀾不知何時起悄悄牽起了她的手。瘦瘦小小,還不及自己高的清瘦背影,也不知何時起,又悄然擋在了自己身前。


    他早就察覺到了彩燈的端倪,還去客棧找過了父親,並取來了弓箭。明知師傅不在,古樹這邊又多半凶險。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必麵對眼前這黑壓壓的人眾,不必麵對這般凶險的處境。


    但他卻義無反顧的跑回來了,滿頭大汗,就為了送給自己這麽一支中意的簪子嗎?藍如茵望著身前的背影怔怔出神。


    李滄瀾哪知身後女孩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一雙眼睛緊盯身著前手持凶器的人眾,敵眾我寡,更是半點不敢疏忽。


    他此番回頭可沒思索那麽多,他隻知道師姐還在這他就必須要回來,那狐血迷香的詭計既然被自己識破,就決計不能坐視不理。


    自己短短十年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那時聽信了父親的話,帶著娘先走吧。


    倘若自己當初在場,情勢是否便會有些許不同呢?父親是不是便不用死了呢?父親倘若不死,娘是否便也不會殉情而去了呢??


    李滄瀾每個夜裏都會問自己這幾個相同的問題。深夜夢中每每再度夢見父母的音容笑貌,還是會止不住的滿眼淚流。他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已經永遠錯過了那個做選擇的機會。


    他不想再後悔,再在夜深人靜的夜裏問自己相同的問題。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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