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段有問無為先生,為何不向拓跋嗣傳些掌法?無為先生嘿嘿一笑,說道:“我知你有此一問,你實是相問,我與你萍水相逢,與拓跋嗣父子交往已久,卻為何選擇了你,是吧?”


    段有稱是。


    無為先生說:“拓跋嗣與其父一般,誌在天下,卻不能成為武林翹楚。”見段有直眼望他,接著說道,“爭霸天下,不在於武功高低,而在於胸中韜略。縱武功天下第一,也隻是匹夫之勇,反而會激發自身好勇鬥狠之心,於自己、禦下子民皆有害無益。先前拓跋嗣想要我傳授遊龍掌,我未應他,蓋因如此,況他內力不足,也不宜使遊龍掌。我將緣故說了,他便從了我意,不再執拗。我隻是點拔了他劍法而已。前日當他得知我要傳你遊龍掌,他聽了不憂反喜,你道為何?”


    段有搖頭。


    無為先生一笑,說道:“你心中本無半點念頭,故爾不知其意。我要傳你遊龍掌,說明你無爭霸天下之心,你無此心,他則無你這一強大對手,是以……你倆倒是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段有恍然而悟。忽然記起一件事來,問道:“姚仁也無爭霸天下之心?”


    無為先生笑道:“你即已知曉,我也不瞞你,是了,姚仁是我第一個弟子,但我隻傳了他遊龍掌招式,並未傳運氣之法,一是他內力尚欠火候,二是……我家族中不允許向他人傳運氣之法。”


    “那……為何卻要傳我運氣之法?”段有好奇。


    “你體內真氣強橫,以你這般年紀,實是我生平未見,傳你運氣之法,你才能將遊龍掌發揚光大,我欲罷而不能。”無為先生說,“傳你運氣之法,亦是我族中長輩們商議而定的。”


    聽無為先生這般說,段有愈發好奇,傳授功夫,卻要族中長輩商定,聞所未聞。欲要問個究竟,但段有轉而一想,此事有可能牽扯到他盛氏機密,若無為師父不明言,還是不問為好。遂不言語。


    無為先生思忖一陣,說道:“我將實情告於你吧。”遂說出一番話來。段有聽了,心中震動,良久無語。


    原來無為先生這盛氏一門,其遠祖乃是盛國國主。盛國地處魯、豫之間,後被齊國所滅。當時盛氏一門個個武功高強,齊軍來攻,率眾誓死守城,城終破,盛氏一門及城中軍民幾乎被屠殆盡。盛氏隻一人逃得性命,其於之後數十年裏,殫精竭慮複國,終究無望。於臨終之前,終於大徹大悟,遂立下鐵規:凡吾後人,皆不得複國,耕讀傳家,安分守己。


    無為先生說到此節,讚歎道:“遠祖當年鐵規,實是救了我盛氏一門。立國亡國者,勢也,絕非武功高強就能定奪。我盛氏族人,秉性剛直,疾惡如仇,遇事又不善融通,執掌一國,往往法責嚴峻。天下百姓,皆希冀太平安穩,當年齊國來攻,若不死戰,何以落個屠城下場?皆是炎黃子孫,齊國薑氏要治理盛國,隻要善待百姓,有何不可?為一己權力私欲,殃及全城百姓被屠,遠祖當年想是想通了此關竅,追悔莫及,才立下鐵規,保全了族人,也使一方百姓免了戰亂。”


    由是如此,數百年來,盛氏一門謹遵祖訓家規,竟是人丁興旺,枝繁葉茂,成為魯中世家。其家傳武學,即為遊龍掌,族規定為代代隻傳一人,且傳子不傳女。


    至無為先生祖父一輩,創出運氣之法後,遊龍掌威力大增,聲名遐邇。族中又定下規矩:遊龍掌運氣之法,概不外傳。


    “族規為何定為代代隻傳一人?”無為先生自問自答,“練武有益,但人皆有貪心,人一旦習武,在亂世之際,難免生爭強鬥狠之心,此心一生,即要爭霸,小則霸一方,中則霸一國,大則霸天下。爭霸之際,四海不寧,生靈塗炭,於百姓無益,於己更無益。隻傳一人,即是抑全族爭強鬥狠之心,由一人延續家學,若是家人遇禍或被冤枉,即由此人出麵護族。”


    “如此說來,師父倒是重任在肩。”段有說。繼爾又道,“傳我運氣之法,難道是族中出了大事,讓我助師父護族?段有義不容辭!”


    無為先生說:“並非如此,族中商定傳你運氣之法,緣故有二,一是你救了我小姑,已有護我一族之舉,我族乃是報答;另則以你資質與根基,不出數年,即能摸索出運氣聚力之法,我族隻是做個順水人情而已。”


    段有一笑,算是認可了無為先生之言。以家傳絕學報答,足見盛氏一門誠意。


    無為先生又道:“此遊龍一十八掌,完全會者,應隻你我二人,將來若有品行端正者,你亦可傳其招式。若有為帝為王者性情殘暴,嗜殺平民百姓,當憑此警戒或誅殺,又名降龍十八掌,一人力有不逮時,可再傳一人,招式與運氣之法皆傳。”


    “降龍十八掌,專誅殘暴君王,好!”段有胸中豪氣頓生。


    次日一早,無為先生即離去。段有又在平城待了數日,將遊龍掌後十五掌習練至小成。十二經脈倒是無須再行專門習練,遊龍十八掌已將十二經脈囊括在內。


    隻是仍無半點段玲音訊。離擂台比武已過了近兩月時日,想來妹妹不在魏國。段有便打算向拓跋嗣辭行,離開平城,先到洛陽,再返回涼州高溝堡,一路打聽,按與陳積、陳忠、陳聚約定的時日趕回。若仍無消息,再行定奪。


    這日夜間,段有正要出門去世子府,忽一故人來訪。


    是陳義,數月前從涼州高溝堡瑞安府逃走的陳義!


    陳義進院後徑直入屋,於幾案上提起茶壺,沏了一盞,徐徐而飲,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段有冷冷說道:“你叫陳義,還是姚義?”


    “敝人姚義。”他說道,“江湖上‘仁義二傑’之一、大秦散騎常侍將軍、此次出使北魏國的使者,姚義是也。”


    段有聽聞這幾日姚秦國的皇子姚弼來魏國和親,想是姚義陪同而來。他可不管他使者與否,喝道:“好,姚義!喝過此盞茶後,交出《青囊書》或是自斷一臂,二選一,之後滾開!”


    “痛快!”姚義將茶盞一頓,“我喜歡痛快,第一,《青囊書》定會交於你。第二,那圓形之物......”向段有低聲說句“我倆都勿說出它名字”,之後接著說道,“那物什十之八九在你們段家人手中。那物什實是我家傳之物,非‘佛麵雙蠍’的,你幫我找到。第三,你拿那物什交換《青囊書》,我另加一個人,段玲!”


    段有忽地氣粗,失聲而道:“玲兒在哪裏?!”


    姚義盯著段有眼睛,說:“交出那物什!”


    段有急道:“我實不知那物什在哪裏,你還我玲兒,我幫你找到那物什,段有絕無虛言!”


    姚義雙手一攤:“我尚未找到令妹,不過有點線索。”


    “告訴我線索,我承諾不變!”


    “不行!”姚義說道,“據實說吧,我姚義是小人,且以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我可不想雞飛蛋打。段玲是你的命,那物什是我的命,咱們一命換一命,我定會全力找尋令妹,且絕不傷害她。至於《青囊書》,搭配物而已,我來時未帶,若帶了,衝你方才承諾,我早已還你了。走了!”便欲出門。


    段有擋住,說:“說出玲兒下落,否則你出不了門!”


    姚義仰首哈哈哈大笑。就見院門內進來兩人,一人魏軍裝扮,另一人秦軍裝扮。


    姚義指著秦軍裝扮之人,向段有說:“此乃我大秦飛馬將李粟。”又指向魏軍裝扮之人,“這位軍爺是魏國拓跋世子所派,專門在外麵保護你的,外麵還有十幾人。你說,我倆這架,能打起來嗎?”說完,昂首挺胸出門而去。


    姚義離開不久,一個黑影自屋頂輕飄飄落下,尾隨而行,一直到姚秦國皇子姚弼住處,見姚義進去,自言自語道:“有哥,我幫你找到妹妹、奪回《青囊書》,讓你驚喜一場。”


    是楊惠彬!


    此時,段有正向世子府走去。


    姚義說有了玲兒線索,玲兒極有可能在姚秦國,否則他沒那般自信。段有想即刻向拓跋嗣辭行後連夜出城,趕往姚秦國找尋玲兒,若能遇到師兄姚仁,則再好不過。


    到世子府前,見大門緊閉,門前隻有兩個兵士守衛,卻是麵生。段有數次來世子府,府中兵士皆已熟悉,今見換了新人,也不為異,就向守門兵士行了禮,自報名號,請求通報。


    哪知兩個兵士卻對段有毫不理睬,段有隻得再說一遍:“涼州段有,拜見世子,請軍爺通報一聲。”


    兩個兵士望了段有一眼,仍不說話,就似啞巴一般。


    段有隻好隔門朗聲說道:“慕容幫主何在,段有求見。”


    過了一會,聽得院內有腳步聲至,接著府門開了一道縫,慕容易閃身出來,挽了段有胳膊,沉聲說道:“世子在內院,有請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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