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詩會和四月的遊園。


    小姑娘的眼神微晃,這東西,她還真不大清楚。


    於是她收了手,原本團至拳頭大小的煞氣團子亦立時散了去,慕惜辭順勢撣了撣衣袖:“講。”


    “好嘞。”墨君漓應聲,心下悄悄鬆了口氣,他知道他賭對了,小國師對這些果然不甚了解。


    想來也是,前生她回京時,乾平邊|境已然動蕩不安,慕氏父子又接連戰死,京中朝臣,哪還有心思去琢磨什麽三月三的桃花詩會和那四月中的百芳遊園?


    隻怕都提心吊膽,擔憂著自己那一條小命呢!


    少年勾唇,低聲一笑,隨即假意清了清喉嚨,不疾不徐開了口:“這三月三的桃花詩會,乃是京中一年一度的春日盛會……”


    “停一下。”慕惜辭蹙眉,“桃花詩會?這名字怎麽聽起來不大對勁?”


    詩不詩的,她沒看出來,她聽著,倒更像是一幫年紀輕輕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求姻緣的會,跟上元的姻緣樹下求簽似的。


    “不錯,基本就是你想的那種。”墨君漓頷首,“屆時,各家年滿十歲、尚未婚配的少爺小姐們會齊聚一處,吟詩作對,賞花飲酒。”???.23sk.


    “年齡合適的,大半會趁機相看下與會者中,有無他們的心儀人選;年齡稍小些的,則會盡力搏一個才名。”


    話至此處,少年斂眸輕哂:“慕詩嫣與蕭府的蕭妙童,當初便是在此會上,以詩才震驚四座,一舉成名。”


    “說那蕭妙童有才,我還肯信一些;可若說那慕詩嫣,算了吧,多半是我那好嬸子提前給她鋪出來的路。”慕惜辭冷然一笑,“否則,就她那個不成氣候的腦子。”


    “說來,這種詩會與我何幹?我既不想求姻緣,也不想要什麽美人虛名,若那請柬真入了浮嵐軒,我將它推了便是。”


    小姑娘說著點了點桌案:“你又何必給我講這個?”


    “不錯,慕詩嫣揚名的那一屆詩會,她所作詩詞,的確是蕭淑華提前替她潤色過數次的。”墨君漓彎眼笑笑,表情頗有兩分意味深長。


    “隻是國師大人,今時不同往日,今年這桃花詩會,你非去不可。”


    慕惜辭不動聲色:“怎麽說?”


    “今年有春試。”墨君漓托腮,“並且,三月初一,會試放榜。”


    “你是說,今年的詩會,會邀請從會試中脫穎而出的貢生。”慕惜辭稍加思索,“那詩會會邀請上多少貢生?除此之外,還有呢?”


    她可不信,光是邀請貢生這一點,便能讓墨君漓說出那句“非去不可”。


    “榜上頭三十名,皆在受邀的範疇之內,其餘的若是想去,可以提前遞交名帖。”少年眉梢輕挑,“除此之外,今年的詩會,輪到蕭府主辦。”


    乾平殿試定榜,與會試不盡相同,會試榜上的頭十名,皆有可能晉身一甲,獲進士及第;而前三十名,則有極可能得二甲進士出身。


    一甲與二甲,便是每逢科考之時,朝中最有力的新生力量,同樣也是各方著重爭搶的對象。


    “並且據我所知,安平侯府那位小少爺,此番也會到場。”


    “安平侯府的小少爺……那人不是已經定過親了嗎?”慕惜辭咂嘴,沒記錯的話,那位是祝升的嫡長孫,長樂三年出生,長樂二十二年剛定下的親家。


    “定親而已,又不是成親。”墨君漓端起茶杯淺呷一口,“反正他安平侯府慣來不要臉麵。”


    那祝升自小便是位十足的流氓,是十幾歲就能逼迫他孀居的嫂子與他通奸的那夥人。


    ——流氓要什麽臉?


    “嘖。”慕惜辭忍不住連連撫掌,“漂亮。”


    今年的桃花詩會由蕭府舉辦,身為蕭家嫡女的蕭淑華,自然有千百種方法,將她的名字強行加在那名單之上,即便她想回絕,她也可以直接搬出她長輩的身份欺壓她。


    乾平一貫又推崇孝道,就算她再不喜歡蕭淑華,隻要她與二叔一日不曾和離,她便不得不尊她一句“二嬸”。


    到時她若搬出了自己長輩的身份……


    哦,那她大概巴不得她會回絕,這樣,她就能尋到充分的理由,將她說成是目無尊長,是不孝。


    小姑娘拉拉唇角,扯出道極為嘲諷的笑,原本的她是不想摻和此事的,但眼下這詩會不光涉及了春試,還沾上了蕭府和安平侯府……


    那就容不得她不去了。


    慕惜辭掩唇,懶懶打了個哈欠:“那詩會,你也去嗎?”


    “我當然是要去的。”墨君漓眼角一吊,“今年詩會可熱鬧著,我可不想錯過好戲。”


    “也是。”慕惜辭點頭,“繼續講,四月的遊園會又是怎麽回事。”


    “百芳遊園,這個好說,三年一次,就安排在殿試放榜之後。”墨君漓道,“一來替中榜進士們慶祝一番;二來,還是順帶給適齡……咳。”


    朝堂之上,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而這諸多的關係之中,唯有姻親利益一體,是以凡是涉及了利益,總免不了牽扯上嫁娶。


    少年稍顯煩躁地撓撓頭,他最討厭這種把兒女當貨物的行為,這令他想起前生那一後宮的活擺設,他雖不喜歡她們,卻也覺得她們可憐。


    他想不明白,一個家族的興亡,為何會被他們強製牽係在幾名女子身上,他那時每每看到她們麵上藏著恐懼與期待的討好笑意,隻覺得無比惡心。


    刻板而虛假,那些女人,早就沒了自己的思維,成了那所謂的家人們手中的提線木偶——


    他看著難受,但他又沒法強行改變人家的腦子。


    “不過,遊園會大多是老頭授意、宗室承辦,今年雖還沒定下在哪家王府,但我估摸著應是晉王。”


    “唔,那這個應該是推不掉的。”慕惜辭應聲。


    他們國公府的情況特殊一些,阿姐的身體不好,受不得累,以往類似的場合都是由慕詩嫣代為出席,但如今她回了京,自然便要撐起他們國公府的臉麵。


    “好,這些我清楚了,你還有別的要叮囑的嗎?”小姑娘起身抻了抻手腳,她坐得快僵掉了。


    “沒有了。”墨君漓笑笑,跟著起身,“走,我帶你在我府中轉轉。”


    “行的。”慕惜辭微點下頜,這是她第二次來皇子府,上次來時不曾細看,她也的確對這裏的風景蠻有興趣。


    墨君漓這會的心情不錯,兩人有說有笑地步出了正廳,少年剛欲領著小姑娘逛逛府院,便聽得身後老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哥”。


    他陡然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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