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師的手勁兒挺大,這一下子推得他後背還怪疼的。


    腦袋險些撞了車廂內壁的少年反手揉著後背,心下悄然腹誹,一麵幽怨萬般地隔著簾子望了眼端坐對麵的半大姑娘。


    馬車駛出了那條僻靜的小道,四下的行人漸多,車外亦愈漸熱鬧起來。


    慕惜辭倚著車窗,就著自簾外傳入耳中的千百種各色聲響,慢慢調整了心緒、平複了呼吸。


    待那馬車停在東市邊緣、墨君漓伸手接應她下車落地之時,小姑娘的表情已恢複如常。


    左右有雲璟帝幫著兜底,慕惜辭眼下又沒了那等心結,兩人自然是無所顧忌,索性將那集趕了個痛快。


    一圈下來,馬車上已然堆滿了各式零碎——


    小姑娘這兩年躥了個頭,發頂早便及了少年的下頜,墨君漓見她身上的衣裳短得太快了些,便廣袖一揮,大咧咧囤上了半車今年時興的薄厚料子。


    料子既囤上了,配套的首飾扇墜手捂毛領繡花鞋定然也不能少,總之是五花八門,從冬買到了夏,又自頭武裝到了腳。


    慕惜辭開始還嫌他太過浪費,勸他說國公府中公之內又不是沒備這些東西,挑著順眼的買上那麽一兩件便也罷了,她又沒長十條胳膊八條腿。


    豈料少年聽罷,當即給了她個看傻子的眼神,一本正經地發出靈魂一問:“你覺得,蕭淑華能有那個好心,讓繡娘三不五時去浮嵐軒給你量體裁衣嗎?”


    小姑娘幾乎是瞬間便被他說得動搖了——依她兩生以來對蕭淑華的了解,她那好嬸子大抵是沒有、也不會有那個心思的。


    不過為了國公府的體麵,她多半會取來慕詩嫣或阿姐當年穿過的幾件舊衣,再在她麵前委屈巴巴地擠兩顆眼淚,賣一賣可憐。


    同時說些似“國公府家大業大,她委實騰不出手腳,隻得暫且委屈她一陣”,或是“今年府中新添了不少下人,銀錢著實緊張”一般的場麵話,順帶開上兩個空頭票據。


    活活將她打成“若是鬧著要裁新的衣衫,便是十足不懂事”的任性小姐,逼著她吃下這個啞巴虧。


    雖說新舊衣裳於她而言都無甚區別,常年在邊關泡著的人也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可她並不喜歡吃這等莫名其妙的虧。


    那就……任那老貨胡亂買吧,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錢。


    慕惜辭當場投降,麻溜利索地轉換了陣營,甚至興致勃勃地聽墨君漓講解起當下貴女圈子內,最時興的款式與花樣……


    天知道這老貨怎麽對這些東西這樣了解,總歸她聽得津津有味,長了不少沒啥用的見識。


    除了衣料配飾,墨君漓還買了不少小姑娘平日愛吃的零食點心。


    上至燒鴨燒鵝,下至街頭的酒釀圓子糖人糖畫,能搬進馬車裏的就搬進車中,放不下便手拿肩扛。


    若還有的剩,就著人直接送入皇子府,由留在府中的老管事收攏整齊後,再一氣兒送到國公府的浮嵐軒去。


    兩相對比之下,慕惜辭買的東西便顯得尤為微不足道——她在五方集市上逛了半晌,最終隻買了兩刀朱黃色的粉彩宣,並上兩方質地上乘的朱砂墨。


    兩人逛的自是盡興,隻是苦了趕車的燕川,與那匹拉車的馬。


    他們來時,車廂內還是空空蕩蕩,除了自家主子與三小姐,至多再加上那道做隔斷用的軟質紗簾。


    可這回去時便大不相同了,車內除了那兩個主子,還塞了半車的布匹首飾,並上半車的各種吃食。


    那車廂的重量登時便增了一倍不止,燕川能明顯發感覺到馬兒回程時的步子,較來時沉重了不少,半路險些撂了蹶子。


    他連擼帶撓,不間斷地哄了那馬數次,才讓它勉強打起精神,不大情願地載著車上那兩人,慢悠悠向著國公府的方向行去。


    當馬車停在國公府大門口的時候,兩人又恰碰上老管事往府內遞送著墨君漓下午買來的那些東西。


    一樣樣上好的吃食,和各色精巧貴重的珠寶首飾,流水似的送入了浮嵐軒,直教那同樣剛從集市上回來的慕詩嫣看紅了眼。


    她不認得墨君漓府上的管事,卻認得那老管事衣衫上繡著的特殊花樣。


    她看見那些貴得離譜、又精致得嚇人的玉石頭麵,心頭不由酸得冒起了泡泡。


    “有什麽了不起的,她不就是仗著親爹是國公爺,親哥哥又與殿下交好嗎?”少女的嗓子眼裏漚滿了酸水,一張嘴便是衝鼻的醋味兒,“自己不還是黃毛丫頭一個!”


    “小姐,您快別說了,三小姐就在後頭呢。”韻書瞥見了停在府外不遠處的那輛馬車,又瞧見了站在車外,似在等人的慕惜辭,麵上登時便是一僵。


    她忙不迭小心拉扯了慕詩嫣的衣袖,一麵壓低了聲線,細細提醒著她。


    哪知自家小姐不但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反倒被那妒意衝昏了頭腦。


    她一時沒看見那馬車掛飾上雕著的圖紋不說,竟還擰著腰肢走上前去,對著慕惜辭兜頭便是一頓陰陽怪氣、冷嘲熱諷。


    “喲,三妹妹,你可真是好本事。”慕詩嫣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嬌貴的絲緞被她攪得幾乎脫了絲,“能哄得殿下為你如此破費……誰知道你這又是用了何等下作手段!”


    “一個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竟這般自輕自賤,當真是墮了我國公府百年的清正門庭,卻不知此事若被大伯知道了,他又該作何感想?”


    慕詩嫣滿麵鄙夷,渾似將小姑娘比作了秦樓楚館裏,隻知諂媚討好的妓|子,什麽髒的汙的都敢往她身上潑。


    慕惜辭聞此倒不曾急著出言辯解,她隻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因嫉妒而幾近發狂的少女,順勢掃了眼她身後抖得仿若篩糠、隻差原地跪下的可憐侍女。


    所以說,這個沒腦子的女人。???.23sk.


    小姑娘涼颼颼吊了眼角,正欲開口不鹹不淡地回懟兩句,便聽得車內傳來一聲怒斥,她聳聳肩膀,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步,好給少年留出個施展的地方。


    “慕二小姐。”墨君漓沉著臉一步跨出了馬車,隨手將掌中提著的一盒點心扔去了燕川懷中,站定時眉目間已然染了怒意。


    “你可知以下犯上、平白汙蔑天家清譽,是何等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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