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刹那層林攢動,林木間霎時躥出道暗色人影。


    雪光閃爍間,小姑娘腰間的短劍跟著出了鞘,她彎腰反手向後重重一攘,這一瞬爆發的力道足媲美千鈞之弓,那劍輕易穿透了來人的衣衫。


    利刃擦斷了她鬢邊的一綹青絲,她掐訣拔劍,空中頓時綻開蓬豔麗的血花。


    重物墮地聲響徹林道,慕惜辭收手抖了抖劍上沾染的血珠。


    她不曾回頭去看身後人的樣子,劍器入體時陰煞亦鑽入了他的經絡,那人受著煞氣入體之痛,又被她一劍穿了腰腹,大約是活不長的。


    “繼續,來。”小姑娘眉目冰冷,單手執劍,攥緊了掌中的韁繩。


    細長的手指微動間她聚了滿手的煞氣,兩粒被折作指甲大小的黃符紙團悄然脫手,滾入不遠處發濘的土地。


    與其似這般一次一個的車輪之戰,她到更希望那幫狗|雜|種能一齊撲上來,這樣她能一口氣設出道困殺之陣,也能多省一些力氣。


    慕惜辭的後槽牙咬了又咬,接連奔波兩天兩夜,她眼下所剩的精神和體力,當真是不太多了。


    看著同伴被她輕鬆解決,其餘幾個隱匿在樹上的追蹤者們不由垂頭沉默了一瞬。


    宿鴻見此不禁繃緊了咬肌,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兩息後發狠似的驟然一喝:“一起上!我就不信,這麽多人會抓不住她一個沒及笄的小丫頭片子!”


    很好,來了。


    小姑娘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定定看著那自四麵八方冒出來的數道人影,她捏著訣子飛速看去,七名刺客,一個術士。


    剛好是她憑目前狀態,能設陣困住的人數上限。


    慕惜辭略略斂眸吸了口氣,掌間煞氣四散奔竄的同時,手中短劍順勢一掄,險險蕩開幾柄攻來的雪刃。


    劍上傳來的力道震得她手腕發麻,小姑娘朱唇緊抿,逼著自己無視了虎口上的陣陣痛意,翻腕一挑。


    “鐺——”


    一枚鋼錐應聲落地,陰煞入骨,藏匿於樹梢的刺客雙膝一軟,登時倒栽在了地上。


    六名刺客,一個術士。


    而她,還剩下不到一半的力氣。


    慕惜辭心下默默計數,宿鴻見兩次偷襲不成,又久攻不下,當機立斷調換了方向:“砍她的馬!”


    沒了馬,一個十三四歲的黃毛丫頭,定然是跑不過他們的——


    宿鴻眯眼,得了令的刺客們立馬將目標對準了她座下的馬。


    小姑娘聞聲勾唇冷然一笑,當即輕縱馬韁,強行帶著那馬匹踏上了禹步。


    摘星,步罡,化煞疊刃,破!


    一劍順劈,埋在沙土間的麻繩倏然裂作兩段,馬兒帶著她縱身躍出三尺,數把刀刃即刻撲空。


    一擊又空,宿鴻眉間已然見了熊熊火氣,刺客們一擊未中,立時運上輕功飛身追去。


    慕惜辭擰身回手飆|射出數根銀針,刺客們被那細針晃了一下,又是兩道符丸入泥。


    還差四道符,且前方三丈,仍有道絆馬索。


    可惡,她快沒什麽力氣了。


    一股暈眩直衝頭頂,小姑娘連忙咬破舌尖,猛地逼出口血來,刺痛上湧驅散困頓,她就手抄起符丸,尋著機會,再度彈出兩道。


    此時的宿鴻已被她激得渾然失了理智,他徹底忘卻了墨書遠囑咐的那句“活捉”,滿心滿眼隻想著要眼前的性命。


    不明就裏的刺客們隻知要聽命行事,由是手下的招式,一招烈過一招,一式狠過一式。


    慕惜辭不曾被這陣勢駭到,她驅著馬匹踏著罡步,頂著那陣陣襲來的暈眩與脫力之感,掐出一道接一道的引煞手訣。


    昔年縱橫邊塞十一年而磨礪出來的戰鬥本能被她發揮到了極致,煞氣成釘,根根釘入刺客們的周身大穴。


    七道……八道……陣成!


    小姑娘猛地噴出一口赤色血霧,靴筒內的青銅匕首猛然出鞘,狠狠沒入路邊林木。


    往日被禁錮在符文之下的千年凶煞驟失枷鎖,那血煞堵住生門,陡然籠罩了小半個林道,天上忽的下了雨。


    困陣之內的幾人胡亂戰作了一團,大雨無異是給他們增添了些許“調劑”,哀嚎嘶吼與刀劍相錯聲不絕於耳,然而這一切都與慕惜辭再沒什麽關係。


    很好……


    慕惜辭的腦袋發了鈍,雨水令她握著劍的手不住的發了抖。


    她隔著那滑膩的水跡,竭力撐著身子砍斷了前方的絆馬索,繼而逼出最後一點力道,掐指速算了一番墨君漓所在的方向。


    好在她在他出發前,曾給過他一道護身符籙,依著那符籙上氣機尋去,倒也不算太過艱難。


    “那邊……我們走。”她收了匕首,弓著身子細聲呢喃,毫無限度的掐訣引煞與不加克製的揮劍縱馬,已然讓她脫了力,她這會幾近昏厥,視線也發了花。


    方才經曆一番驚險戰鬥的馬兒噅噅應聲,撒開四蹄,踏著泥濘,衝著小姑娘指出的方向,大步奔去。


    彼時,墨君漓正在府衙清點著餘下賑災物資,他帶著燕川,拿著賬目,眉眼間是遮掩不去的濃重倦意。


    近日的大水隱隱有了退去之勢,局部爆發出的幾處小型瘟疫也被宛白等人完美控製,這讓他心下在倍感欣慰的同時,亦不免愈發緊張起來。


    別人或許不大清楚,可他知道,隻要那大水退去過半,墨書遠的人便會找準機會,殺上門來。


    這即是他的命劫。


    少年闔了闔眼,十數日的辛勞令他不受控地掛了滿身疲憊,某一個瞬間他的心魂無端戰栗,一股難以言明的恐懼倏地籠緊了他的軀殼。


    不……不對。


    “燕川,我出去走走。”墨君漓扔下賬簿,抓過鬥笠便翻身上了馬,回過神來的燕川本想伸手攔他,卻見少年已然策馬躥出了大門。


    “外麵還下著雨呢,主子這是要到哪去?”青年蹙眉自語,片刻後搖搖腦袋,重新對起了手中賬目。


    墨君漓出了城樓,滿目茫然地行在城外臨邊的官道之上,本能讓他徘徊此處,可他又著實想不明白在即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


    糾結中馬鳴喚回了他的思緒,他下意識循聲抬頭,便見馬蹄踏碎一地積水,濺出道道帶泥的水花。


    那馬馱著道纖瘦人形,隻這一眼,他便認出了那是他熟識的姑娘。


    “阿辭!”少年一霎魂驚,忙不迭驅馬上前,離得近了他才瞅見她滿身狼狽,無名痛意攀上背脊,震得他指尖發麻。


    “阿辭……”墨君漓輕聲喚著,小姑娘身形一歪,險些就此墜馬,他趕忙伸手將她接入懷中,麻意自指尖上湧,一息遊遍百骸。


    他的腦袋忽然炸成了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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