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兩個無良下屬琢磨得一爆帶勁兒,屋內的墨君漓卻對此渾然不知。


    白日裏的種種,於他而言無異是經曆了一遭大悲大喜——情緒劇烈波動後又連砍了兩百餘名死士,眼下的他當真是精神繃斷、身心俱疲。


    與他相似,累到脫力的慕惜辭這一覺亦睡得格外沉,那雙杏眼一閉便是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她方才忽悠悠睜了眼。


    嘶——


    腦仁仍舊飄忽忽發著痛的小姑娘輕輕倒抽了口涼氣,入目是一片陌生的素色床帳,身下亦非她所熟悉的拔步床。


    她……之前幹過什麽來著?


    慕惜辭茫然又緩慢地眨了眼,她那剛睡醒的腦子這會還有些鈍鈍的發遲。


    她盯著頭頂那道素色的暗花床帳,認真思量了足有盞茶時間,方想起自己仿佛是從國公府跑出來、趕去了江淮。


    江淮……江……


    對了,墨君漓那老東西的命劫死相!


    小姑娘腦內靈光一閃,斷了片的後果前因幾乎是瞬間便得以接續。


    她麵色驟變,一個激靈下猛地坐起了身子,起身時她眼角餘光恰瞥見床邊趴著的一團墨色,眉骨一跳,一巴掌本能地便揮了出去。


    “啪嘰”。


    毛茸茸的觸感自指尖傳來,慕惜辭不由愣了又愣。


    咦?


    這好像……是個活的?


    小姑娘眸中浮現出點點迷茫,她剛醒不久又未曾進食,身體機能尚未恢複,這一掌自然也是軟綿綿的沒多少力道,除了喚醒那熟睡中的少年,就再無其他用處。


    “阿辭……”被人一爪糊醒的墨君漓黏糊糊喚了一聲,下意識抓著小姑娘的手臂往下一拉,半截身子順勢便貼了上去,蹭了蹭她的發鬢,“你醒啦。”


    “……墨君漓,”看清這坨東西到底是誰的慕大國師,眉骨跳得愈發歡快,“你是狗嗎?”


    醒了就往她腦袋頂上蹭!這是正經人能趕出來的事?


    他是狗嗎?


    眼中睡意未褪的少年歪著腦袋仔細思考了片刻,而後眨著眼睛低了頭:“汪?”


    ?


    完蛋,這老犢|子沒睡夠,神經病犯了。


    小姑娘聽清那聲“汪”,眼底先是出現了一瞬的茫然,繼而便是止不住的嫌棄。


    她果斷拿剛恢複出來的那點力氣,一把扒拉開少年的腦殼,順帶拯救出來自己的手臂——她怕呆會忍不住撬開他的天靈蓋。


    嘖,半個月不見,這老東西腦子裏的水更多了。


    一點都不像要渡命劫的樣子,他還有沒有點受劫之人的自覺啊喂!


    慕惜辭瘋狂默誦著《清靜經》,企圖讓自己冷靜並製止住心頭那股愈發洶湧的、想掀開墨君漓頭蓋骨,看看裏麵到底進了多少漿糊的欲望,長長吐出口濁氣,少年則被她這下推得徹底清醒了。


    ……淦,他剛剛是不是做了某些奇怪的動作。


    墨君漓顫巍巍伸手掩了麵,熱氣陡然便騰上了耳朵尖。


    穀</span>他不大自然地別開腦袋,小姑娘見狀知道他是恢複正常了,於是假咳一聲,胡亂岔開了話題:“咳,這是……什麽地方?”


    “淮城府衙。”少年麵紅耳赤,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忙不迭小聲解釋,“你穿來的那套衫子都被雨水澆透了,不換容易著涼……這套是宛白的。”


    “衣裳也是宛白幫你換的,沒有別人。”


    “唔,我說怎麽穿著大些。”慕惜辭頷首,她隻當他臉紅是自覺“汪”的那聲丟臉,並未太過在意,“你怎麽還坐地上睡了。”


    “沒找到別的合適的地方。”墨君漓眼神一飄,府衙內倒是還有不少空著的房間,但他擔心小姑娘的情況,又怕她醒了身旁沒人,便沒去別處。


    “這麽大的淮城府衙……就這一個屋子能睡人嗎?”慕惜辭蹙了蹙眉,直覺告訴她這裏麵仿佛有什麽東西不大對勁,但少年並未給她機會細想。


    “先別管這個。”墨君漓微微正色,輕巧地掉轉了話鋒,“阿辭,你怎麽會突然跑江淮來?”


    現在暫時不是討論那些問題的時候,他更在意的是,小姑娘為什麽會跑來這裏。


    他走前分明讓她在京中好好等他。


    少年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這時間那困勁與憂懼下去,壓在他心頭的火氣便不住地向上翻湧。


    “也不是太突然。”慕大國師略一斂眉,盡可能將語調放得輕鬆,“你走後我又重新算了番命劫,發現紫薇天垣有變……這才跑了來。”


    “所以,果然又是因為卦象。”墨君漓這下是真被她氣笑了,“你就因著一個卦象,便一聲招呼都不打的獨自跑到江淮來。”


    “阿辭,你前生就已經被那卦象坑害過一次了。”少年放慢了語速,心下的火氣卻是愈燒愈猛。


    “為什麽不先給觀風閣的人遞個消息?哪怕是讓雪團提前來送個信也好。”


    “這樣,我好派幾個人前去迎一迎,何至於……”


    何至於讓她與墨書遠手底下那幫雜|種打到脫力!


    “雪團那麽小的一隻鴿子,哪能飛這麽遠。”小姑娘不大自在地訕笑一聲,“再說……這不是見那卦中出了死相,事態緊急嘛。”


    “但我府中除了雪團之外,還養了幾隻蒼鷹。”墨君漓慢條斯理,“你將消息遞給雪團,它自會帶你去尋它們。”


    “何況,那卦象再凶險又能凶險到哪去?你寫個紙條能廢多少功夫?”


    “一定要這樣自作主張、一聲不吭的跑過來,然後再被墨書遠手底下那幫廢|物逼得脫力?”


    “國師大人,你可真行呐。”


    “墨君漓,我算的是你的命劫!”慕惜辭忽然也生了氣,她隻覺自己費勁巴力地顛顛跑來,反倒要在這聽他的訓斥,心中委屈至極,“得出來的也是你的必死之局!”


    “我知道那是我的命劫,也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死相。”少年略微抬高了聲調,“但這不是理由!”


    從見到墨書遠隱在暗處的那幾個據點起他就知道了,若他依然按照前生的軌跡去防備,多半仍要遭一次災。


    可這並不是她這樣不顧性命的理由。


    他看著麵前同樣動了怒的姑娘,不受控地便想起她那日麵色蒼白的模樣,藏在心底的魔障霎時破封而出,他驟然紅了眼眶。


    “可是——”小姑娘蹙眉,作勢還欲辯解,墨君漓忽的揚聲高喝:“慕妄生!”


    慕惜辭頭一次聽他這樣喊她,不由得怔愣了一瞬,下一息便被人拉進了懷中,溫熱的水跡眨眼打濕了她的衣衫,她聽見少年的嗓音帶上了細細的顫。


    “我差點以為,這世間又要隻剩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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