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喝醉了酒,手上的力氣便多少沒了分寸。


    墨綰煙的腕骨被人攥得生疼,她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甩開慕修寧掌下的鉗製,這下心頭的火氣不由得燒至了頂峰。


    “我為什麽躲著你,你心裏沒點數嗎?”小公主貓眼一瞪,倒豎了柳眉,嘴巴噘得幾乎能掛上個油瓶,“再說,慕明遠,我憑什麽非要理你?”


    “眼下是你躲著我,又不是我躲著你,”慕修寧本就醉得蒙叨叨的眸子這時間愈發茫然,“我還要上哪弄什麽數去?”


    他不明所以地抬手撓了頭,又用他那發了遲的腦子仔細思索了半晌,終究是什麽都沒能想得出來。


    “我又哪裏招惹到你了?”少年倚著門框站了個晃晃悠悠,他的腦仁發了痛,眼睛也花成了一團。


    紫宸殿外的花草宮燈,在他眼中都不住地打了轉,他瞅著那來回繞圈的宮中美景,胃中攪了個天翻地覆。


    被人硬灌下去的酒液刹那便湧上了喉頭,他剛想張口吐上一把,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拽著個小公主。


    這樣一吐,隻怕是要弄髒她那身赤色宮裝,他記得樂綰這妮子慣愛臭美,裙子髒了定要再與他鬧上一鬧,忙不迭運氣屏息,將那上反的酒水強行壓下去了。


    墨綰煙聞此怒極反笑,她猛地一摔廣袖,麵上已是流溢了火氣:“慕明遠,裝什麽傻,你是定要我將那難聽的說出來才肯甘心?”???.23sk.


    不是,他到底幹什麽傷天害理、人憎狗嫌的了?


    天地良心,他今兒才剛進京城,既沒拆過家,也沒逗過狗!


    被人接連訓斥了幾番,慕修寧這會也失了幾分耐心,他眯著眼睛冷笑一聲,隻覺麵前這小丫頭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


    “我裝傻?我又裝什麽傻了!”紅袍少年擰了眉,不斷上反又被他壓下去的酒水灼得他喉嚨生痛。


    他壓著性子,勉強擠出兩句話來:“莫名其妙,有什麽難聽的,你盡管說便是。”


    “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麽來!”


    “慕明遠,你還真有臉子死活不肯承認呐?”小公主歪了腦袋,看向慕修寧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麽絕世二皮臉。


    “你這眼見著都要成有婦之夫了,還敢跑過來問我?”


    “我那叫躲著你?我那分明叫避嫌!”


    對,沒錯,她才沒有跟慕明遠這個狗東西置氣,也沒有生出什麽奇奇怪怪的心思,她這是避嫌——


    避!嫌!


    給自己編出個絕妙借口的墨綰煙,突然間便理直氣壯了起來,她高高揚了柳眉,貓瞳內頗有兩分“正氣浩然”:“倒是你,慕明遠。”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好意思與旁人拉拉扯扯,也不怕教人看去了笑話?”


    “果然是沒皮沒臉的老|癟|犢子混蛋東西狗男人大王八蛋!”


    小公主一口氣罵了個渾身暢快,慕修寧麵上的迷茫之色卻是越聽越重。


    “有婦之夫”?


    他幾時成了有婦之夫!


    慕修寧愣在原地傻了眼,手下的力道亦跟著鬆了三分,墨綰煙見狀卻以為他是被人戳破了實情,心中發虛。


    她當即低哂一聲,用力掰開了他攥在她腕上的指頭,滿目鄙夷:“非要我說實話……這下,你心裏舒坦了?”


    穀</span>“什麽舒坦不舒坦的……”慕修寧錯愕非常,他被她這兩話嚇得連腦子都清醒了,“樂綰,你給我說清楚,我何時便成了有婦之夫了!”


    “我去北疆是帶兵打了一年的仗,又不是尋了一年的姑娘,怎就憑空冒出樁親事來了?!”


    這年頭參|軍|打仗,難道還能包配上個媳婦?


    乾平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好事?


    光他們國公府的那十五萬慕家軍裏,單著的兄弟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呢!


    “你還敢說沒有——”墨綰煙雙手抱胸,惡狠狠地一抬下頜,呲了牙,“那北疆聖女不就是嗎?”


    “那寒澤新君送來這麽個正值妙齡、如花似玉的長公主過來,不就是存了要與乾平和親的心思?”


    “父皇他還處處把你和那長公主排在一處……不就是讓你娶了那北疆聖女的意思?”


    小公主說著拿鼻子哼出道冷氣,她心下篤定非常,嘴上連著說了三個“不就是”,好似這樣,便能從氣勢上穩壓過慕修寧一頭。


    紅袍少年聽完她的話,人更傻了。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什麽跟什麽啊!”慕修寧痛苦地皺了臉,表情一言難盡,“寒澤幾時說要與我們聯姻了?”


    “那葉天霖將葉知風送來,分明是想讓她死在乾平!”


    “陛下處處把我與那北疆聖女安排在一處,也是為了讓我保住她一條小命,免得這他國使臣死在京中,教那寒澤新君以此為由煽|動|國|民,再生出新的動蕩來!”


    “……不是聯姻,是想要她的命?”墨綰煙聞言一懵,她怔怔看著麵前的少年,企圖從他臉上尋到一絲一毫的說謊痕跡,“可那葉天霖……不是葉知風的親哥哥嗎?”


    “親哥哥怎麽了,皇家之內的髒事兒還少嗎?”慕修寧瞠目,一時沒明白小公主哪來這麽天真的想法,“墨書遠那倒黴玩意不也是你和殿下的親哥哥?”


    “他平日對著你,對著其他幾位殿下,又可曾留過手?”


    那倒……的確不曾。


    墨綰煙瞬間啞了火,墨書遠近些年的手段雖不曾直接衝著她,可江淮“匪患”之事她也有所耳聞,她哥從淮城回來後,沒少拿這事提醒她。


    “寒澤上下皆信奉‘霜華神女’,那葉知風身為聖女,在民間聲望也就可想而知,加之有傳聞說老國君崩逝之前曾交給她一塊兵符……”


    慕修寧壓抑著那股衝到喉頭的酒,艱難解釋:“樂綰,若你是那寒澤新君,你想不想找機會殺了你這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而且,我們在回程的路上已經遭受過一次埋伏了,百餘名各國來的死士,光寒澤就來了六個——”


    “我當日看得真真兒的,那六個寒澤死士,招招都是衝著他們自家聖女去的。”


    回想起聿川林郊的那一戰,慕修寧現在尚心有餘悸。


    百十來個死士,五十名慕家輕騎,再加上觀風閣的四五十號豪傑,兩百來人混戰起來,誰還有功夫注意那不會武功的嬌弱聖女?


    還好自家小妹和七殿下有先見之明,一人提早設好了偷梁換柱、金蟬脫殼的妙計,一人特意讓觀風閣的人扮成了葉知風的樣子。


    不然那寒澤長公主,恐怕真要丟了命去!


    屆時,他們乾平便怎麽也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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