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就知道。


    慕大國師跟著摸鼻望天,兩人沉寂片刻對視一眼,連忙趕進屋中吩咐著小廝們給白景真送飯。


    待到這一通忙完、二人又簡單的喝過了茶水,亥正已至,窗外霜月亦早就逼近了中天。23sk.


    蕭府夜間的守衛,比他們預計中的還要鬆懈不少,兩人避開巡夜的侍衛入得府中之後,沒費多少力氣便輕鬆竄上了府中閣樓,繼而又大搖大擺地翻上了房頂。


    這房頂是蕭府內最高的地方,立在此處,自可將蕭府風光盡數收入眼底。


    慕惜辭抓著身側少年的手臂,皺著眉頭向下眺望許久,麵上的表情不由得愈發凝重。


    “怎麽了阿辭,蕭府的風水果然是有問題?”墨君漓輕輕開口,嗓音之下帶著點點道不分明的激動與驚恐。


    這還是他在讀通了那些道家經卷之後,第一次跟著自家小姑娘處理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玄術之事,心下自是激動非常。


    但他轉念想到蕭府內那股散不去的死氣,又不禁微有些膽寒。


    從前他是搞不懂那些煞氣死氣究竟有什麽意義,而今弄明白了,他對這些東西反倒又多生出了幾分敬畏之心。


    站在這地方朝下看去,即便是他這樣半吊子水平都稱不上的門外漢,看著也覺得分外不適。


    整個蕭府都仿佛被籠罩在了某種巨大的陰影之下,園中的池水黑黢黢的,映不出半點弦月的影子;庭內的燈火幽微如隔雲霧,昏昏黃黃,教人看不分明。


    最可怕的是這府中似是養了不少貓狗,風一吹便是滿院的鬼哭狼嚎。


    他也不知道在這初秋時節這些貓狗怎會嚎叫成這個德行,但這叫聲顯然又給本就陰沉的蕭府平添了三分瘮人之意。


    隻一眼便覺陰氣縱橫、鬼氣森然。


    少年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悄然捏緊了小姑娘的衣角,慕惜辭斂著眉目緩緩吐出口濁氣,盡量放平了聲音:“有,問題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那得有多嚴重?”墨君漓的嗓子不受控地打了顫——比小國師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是有多嚴重?


    總不會是蕭氏不但強行給老太傅續了命,還他娘在府中養勞什子的小鬼了吧?


    他從前聽聞,有些心術不正之人慣愛劍走偏鋒,好以血肉供奉冤死的嬰|靈,以求生意興旺、仕途發達,平步青雲,得財得勢。


    難道……蕭家那幾個混賬玩意,腦子真糊塗到了這地步?


    “……你正經點,倒沒嚴重到那個地步。”慕大國師無語至極地涼颼颼吊了眼角,她瞅見墨君漓一臉驚悚的表情,便猜出了他心頭所想,這便不由對他愈發嫌棄。


    “小鬼那東西哪有那麽好養,那種玩意,一個不慎便會反噬自身,鬧得一家子都無法安生,蕭家還沒喪心病狂到那地步。”


    “再者,若他們當真養了小鬼,早在幾年前那場桃花詩會上,我就帶著你去收了那鬼童了——那玩意我一向是見一個收一個,見兩個收一雙的。”


    養小鬼乃是邪術中的邪術,本就為天下正派術士所不齒,此事受累遭罪的是人鬼雙方,得利的唯有那在其間牽線引橋的術士。


    穀倡</span>——被強行圈禁供養的小鬼沾了生人血氣,業障難消,自是無法魂歸地府、安生轉世;養了小鬼的亦跟著染了渾身冤孽,大抵得不了好。


    倒是那肯幫人行此邪術術士早就拋了禮義廉恥,又不懼來日天譴磋磨,能得一時的自在痛快。


    這事就離譜。


    “國師大人,你還真見著過養小鬼的呀!”少年的目光霎時驚悚萬分,看向小姑娘的神情亦隱隱多了幾分敬服——果然在這種事上他就得吃穩了小國師的軟飯,人嘛,要學會認命。


    墨君漓如是想著,絲毫沒察覺自己已在無形間接受了“吃軟飯”的事實。


    當年他梗著脖子堅決不想吃軟飯的骨氣早被時光消磨了個徹底,雖然他當初的骨氣就沒存下過幾息,幾句話的功夫便折倒在慕大國師的銀票攻勢之下了。


    “前生剛下山那會見到過一個,順手收拾了,”慕惜辭懨懨抬眼,隨口應聲,“也不知那人今生還敢不敢再為非作歹……”


    “等會,我這跟你說著蕭府的事呢,你怎麽又在這打岔。”慕大國師眉頭一蹙,伸手擰了把少年腰間的軟肉,疼得後者齜牙咧嘴,險些嚎出聲來。


    “你說你說,我不講話了。”墨君漓捂著腰腹皺了臉,眨眼蔫成隻淚汪汪的狗子。


    小姑娘見狀低眸輕哂一聲,十分敷衍的抬手一拍少年肩膀,轉而單手掐訣,伸指點上了他的眉心。


    熟識的眼花感傳來,墨君漓本能地攥緊了慕惜辭的衣袖,下一瞬那黑壓壓的死氣鋪天蓋地,霎時占據了他的大半眼簾。


    除了他與他身側的姑娘,其餘地方都是暗沉沉的,他現在連園中路上的燈火都看不到!


    “這、這就是……”少年的嘴唇發了抖,他看著那些濃鬱到近乎凝成實質的死氣,忽然有些語無倫次。


    “對,這就是我之前與你提到過的死氣。”慕惜辭頷首,靜靜回握住他發涼的指尖,當年她頭回見到這些東西也被下了個夠嗆,“蕭府內的死氣。”


    “怎麽這麽多?”墨君漓蹙了眉,“上次有這麽多嗎?”


    “白天日頭足,陽氣盛,死氣被壓在池底和林間,看不出來。”小姑娘低聲答著,一麵安撫似的搓了搓少年發頂,“當然,這會還不是最嚴重的。”


    “阿衍,你看好那個地方。”慕大國師說著一指蕭府內某處人工水潭,是那橋斷多時、近被遺棄了的蛤蟆池。


    蕭家人原本還想將那小池好好修整一番,但打三年前蕭弘澤與墨書錦等人不慎在那地方出了糗,這池子便被徹底荒廢下來,如今已然成了蛤蟆們的天堂。


    “等下入了子夜三更,你看看這裏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


    “好。”墨君漓咽咽口水,偷摸將小姑娘的手拉得更緊了些,慕惜辭至此便不再言語,隻靜靜等待著午夜的降臨。


    不多時那清幽霜月攀上了中天,攏在蕭府之上的濃重死氣亦像活過來一般湧動流轉。


    少年的雙眸緊鎖了慕惜辭指出的那方小潭,少頃後他倏然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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