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國師不為所動,隻靜靜張著雙墨色的眼瞳,盯緊了少年的眼睛。


    “那你倒是說啊。”小姑娘的聲線既平又直不起波瀾,眸底帶著滿滿絲毫不加掩飾的嫌棄,墨君漓被她瞅得渾身發毛,當即乖乖舉手投了降。


    “成成成,我說我說,我馬上說。”少年癟嘴,一張俊臉幾乎擰成了苦瓜,“白景真那頭來信了,說舅舅出殯後,他尋了個機會,拐彎抹角提醒了元靈薇。”


    “眼下元靈薇已對路驚鴻起了疑心,正派人查著他平日的動向,想來不等新帝登基,扶離新一任的攝政王,便要與他們當朝少師打起來了。”


    “屆時朝中指定是上上下下動蕩不堪……他讓我們抓好這個機會別浪費,還說會繼續給我們遞信的。”


    “另外,”墨君漓仰了仰頭,悵然歎出口氣來,“白公子說,他遵照舅舅不想入皇陵的遺願,將舅舅的屍身,葬在扶離上京之外的滄瀾山上了。”


    “……你等會,這話我聽著有點懵。”慕惜辭怔怔,“頭一句我聽明白了,白公子果然如我們所料,對元靈芷心生絕望,並轉頭挑撥了元靈薇夫婦的關係。”


    “可後麵那兩句又是怎麽回事?”


    “白公子他……提醒我們要抓好機會?”小姑娘目露茫然,“雖說這情況,大致也還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但他這轉變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我原以為,他至少要等到熙華公主登基上位一段時間後,才會徹底放棄元氏皇族的。”


    “還有文煜帝的屍身……他怎又突然便不想入皇陵了?”


    “唔,白公子的轉變,應當是與舅舅有關。”少年低眸稍作沉吟,“他在信中寫了,說舅舅先前曾幾次三番地與他提起,若元靈芷不堪大用,便讓他跟著我。”


    “那他這是……投誠?”慕大國師應聲挑眉。


    “倒也不算,說他這是提前坦白兩句、知會一聲才更為貼切。”墨君漓抿唇,“畢竟他在信裏也說了,雖說有舅舅的遺囑在,他大概率會與我們同盟……”


    “但在那之前,身為扶離子民,他想最後再試一次,看看這位新任的女帝,究竟有沒有那扶得起的可能。”


    “至於舅舅的屍首。”少年彎了彎眉眼,唇邊難得帶上了點輕鬆的笑,“舅舅生前跟白公子說過,他覺得元氏的江山,大半要終在他手上了,他沒臉去見元家的列祖列宗。”


    “並且,他這一生都被困在宮闈之內,著實是倦了,死後也不想再入那地下的皇城——他做夠了帝王,來生隻想做那純純粹粹的‘元濉’。”


    “白公子被他說動了……我也是。”墨君漓笑笑,“阿辭,我覺得這樣挺好。”


    小姑娘聽罷驟然沉默。


    “……的確挺好。”慕惜辭跟著少年舉目歎息了一口。


    帝位這種東西,唯有坐上了,才知它究竟有多令人痛苦。


    若說皇城是一座金絲編就的巨大囚籠,那九五之位,便是囚籠內金雕玉砌堆出來、嵌了無數暗箭鋼釘的老|虎|凳。


    外人看著唯覺亮麗光鮮,實則坐上去、任意一動,便是一整片淋漓的血。


    除了被權勢物|欲眯了眼的瘋魔之人,可因貪念暫且忘卻了這份苦痛,醉生夢死。


    可到頭來,他亦注定會溺斃於這份夢死醉生。


    ——還是解脫了的好。


    “不過說到這來信,”歎息過的慕大國師斂了斂眉目,按著自己暫且將那音律列陣之事擱卻片刻,轉而抬了眼,“寒澤那頭……”


    “殿下,小妹,你們兩個說什麽悄悄話呢!”陡然揚起的少年聲線猛地打斷了小姑娘的話。


    二人應聲回頭,便見一身火色紅衣的少年提著長戟,大步流星地趕往二人所在之地。


    他氣勢洶洶,目中的凶光乍隱乍現,他的視線緊緊鎖在了二人身上,行走間有隨手拿長戟挽出幾個利落的花兒。


    長戟的尖刃割破空氣聲聲作響,墨君漓聽著那不絕於耳的利刃破空之聲,隻覺他那長戟好像就是直衝著他來的。


    ……總覺得要不是有阿辭在場,他未來大舅子手裏這戟,能直接穿透他的腦殼、掀了他的天靈蓋。


    嘶~天地良心,他今天真的什麽也沒幹,就跟著小國師說了幾句話、嘮了點正事兒,阿寧不會是連這都忍不了,這都要削他滅口吧?


    少年扯著唇角咽了咽口水,他瞅著慕修寧的那副樣子,下意識便往小姑娘的身後挪了挪。


    “介不介意,帶上我一個啊?”耍著長戟的紅衣少年森森呲牙,那眼神凶的仿佛下一瞬,便要將墨君漓活撕了去。


    方才他晨練結束,甫一遣散眾人,扭頭就瞅見墨君漓那小兔崽子又在勾搭他妹,心頭那火氣登時便不打一處來。


    好,很好,殿下果然是勇氣甚佳。


    ——他今天非擰了他的腦袋瓜不可!


    慕修寧咬牙切齒,慕大國師見此,不緊不慢地向前邁出一步,她下頜微抬,從容不迫地對上了自家兄長的眼珠。


    “二哥,我們方才在說有關扶離和寒澤兩國的事。”小姑娘氣定神閑,漫不經心地抬手拉了拉身上的鬥篷,“殿下剛與我說完他今兒才收到的、自扶離傳來的信。”


    “我正想問問他,寒澤葉姐姐那裏,有沒有遞來什麽新的消息。”


    “都是正事——二哥,這我自然是不介意多帶你一個的,”慕惜辭邊說邊抖了眉梢,“但是二哥,你確定你真要與我們一起聽這些嗎?”


    “啊?都、都是正事?”聽見“正事”二字,慕修寧周身攢著的氣勢登時便被人卸了大半。


    他過來前,曾在腦內幻想了無數種二人可能在聊的話題,從燕關的各式吃食到北疆的風雪,再到某小兔崽子臭不要臉的噓寒問暖或者惡意引導……


    ——他想盡了世間千萬種可能,獨獨沒想到這兩人竟然真杵在這大風大雪裏,嘮了半天的正事。


    還是他最頭疼的、連想都不想去想的、有關鄰國境況的正事。


    可惡,這幫人隔著十萬八千裏,變著花兒的算計隔壁,就不會覺得腦袋大、轉不過來彎兒嗎?


    慕小公爺捏著長戟,神情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撓著腦袋,原地怔愣了半晌,良久才不大好意思地搓了搓指頭:“這……也不是不行。”


    “不過,外頭這風雪這麽大,總歸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小妹,殿下,要不你們倆同我一起去我辦公之處再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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