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聽罷不由得麵麵相覷,一時無人說得出什麽話來。


    葉知風像是已說得夠了,她盯著屋中眾人定定的看了半晌,衣袖一拂,收手離了禦案,大步向著門外行去了。


    邁出門檻前,她特意駐足回頭看了眾朝臣一眼,琥珀色的眼瞳之內,情緒複雜難言:“諸位大人,知風會在五日之後的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重新召開一次會議。”


    “還望大人們能趁著這段時間,仔細想一想我今日所說的話。”


    “知風自知天分淺薄、學識粗陋,並非那等治國安邦的料子,本意亦不想做那般專|斷|獨|裁的君主……還望大人們不要逼知風行那等獨|裁之事。”


    她話畢,當即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獨留那一幹的新老朝臣們在屋中發愣。


    這些人都是真心為國為民的忠臣,她知道他們一定會派人趕去那兩座邊陲小城看上一看,也知道他們最終會做出與她相同的選擇——


    寒澤的氣數當真是盡了,寒澤的邊境亦封閉得太久,與其絞盡腦汁去嚐試著挽救那注定衰頹的國運,不如退上一步,起碼能保下一國百姓們的和樂安平。


    踏出門去的少女閉了閉眼,北疆的寒風打得她麵上生痛,她那一身素色的長裙鬥篷隱隱融進了漫天霜雪,她望著遠方那裹了銀的連綿重山,無聲吐出口發白的氣來。


    她放不下的從來不是葉氏,真正讓她放不下的,唯有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所生活著的萬千生靈罷了。


    *


    被留在君王書房內的朝臣們怔愣了許久,最後到底是選出了兩文兩武、兩老兩少,包括徐風朔在內的四位朝中重臣,作為此番去那兩座邊陲小城查探一番的代表。


    那四人被選出來後倒也不曾含糊,當天中午便簡單收拾好了行囊、乘著他們北疆獨有的雪橇,朝著那兩座小城飛速趕去了。


    那兩城就在兩國的交界之地,離著寒澤的皇都不算太遠,四人頭一日晌午上的路,第三日傍晚之前,便已成功入得了城內。


    彼時城中的夕市(傍晚的集市)尚未關張。


    四人就近尋了個裝潢頗雅致的客棧簡單放下東西後,順帶跑到那夕市上尋了家餐館用了頓晚膳,飯後又在集市上胡亂逛了一圈。


    閑逛之中,眾人便發現,這城中的百姓們生活習俗,與他們先前在寒澤時全然相同,渾不見有丁點改變。


    便連房簷上裝飾著的風鈴與城樓上懸著那方匾額,也仍舊是他們從前在此處見過的那種樣式。


    若硬要說有什麽變了,那就是那城中府衙外守著的衙役已不再是他寒澤的衙役,城內外巡邏著的兵士,也不再是他寒澤的兵士。


    除此之外,他們再見到的唯一變化,便是百姓們麵上的氣色,好似比之前還要好上不少;而他們身上穿著的那些冬衣,也好似比之前要厚上一些、新上一點。


    乃至是連他們碗中的餐食,亦比從前略豐盛了些。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徐風朔看著那滿街來來往往的百姓,聽著充斥於耳畔的熟識鄉音,隻覺整個世界都有些顛倒迷幻了起來。


    世人都說“士農工商”,商賈從來是行當中的末流,縱然那商人再是有著萬貫家財,在鎮中城裏,也稱不上能有多少地位。


    當初他們寒澤能那般輕易地便同意了割讓出這兩座邊陲小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這兩城中的百姓,大多以經商為生。


    ——寒澤這樣苦寒的地方,攏共能有多少好東西呀?


    能讓這幫商人們拿來充作寶貝賣往他方的,又能剩下多少?


    商賈們在寒澤慣來不受人待見,這兩城從前的商貿也不見得能有多發達。


    大多數的百姓們不過是掙紮在那條溫飽線上,不少人甚至連溫飽都尚難摸到。


    朝廷每年往這邊送來的救濟錢糧多得,足以再養出千人的精銳,而這兩城,卻永遠是那一派半死不活。


    是以,葉天霖當初是秉持著“甩開包袱、扔掉麻煩”的心態,輕輕鬆鬆地割讓去這兩座無關緊要的邊陲小城的。


    可現在——


    徐風朔瞪大了眼,他在百姓們臉上瞅見了健康的紅暈,不少人唇邊帶著幸福而滿足的笑。


    哪怕是那街角不知名的、拄著拐杖的老頭都精神矍鑠如同青年,且他在城中逛了這麽久,也沒見著街上有什麽乞丐。


    ——這好像是他見過的那兩座小城,卻又好像不是他所熟知的那兩座城,這像是他期盼之中的、寒澤城池所擁有的樣子,一切安定美好得仿佛不大真實。


    青年的喉結滾了又滾,指尖不受控地微微一蜷。


    快走出夕市時,他終於忍不住攔下位在路上散步的老嫗,那老嫗抬眼瞅見麵前的青年,神情不禁微怔:“小夥子,你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阿婆。”徐風朔彎了眉眼,極力將自己的神態放得柔和親切,“我們幾個初至此地,聽聞貴城已然被劃歸入乾平地界,心下不免有些好奇。”


    “婆婆,晚輩想問問您,此地被劃入乾平之內後,您的日常起居,可有什麽變化?”


    “變化?”那老嫗聞言愣了又愣,片刻方緩緩搖了頭,“沒見什麽變化呀,跟從前一樣。”


    “若真要細論起來,最大的變化,大概便是今年的過冬糧,沒有往年那樣難存了罷。”


    “哦?”徐風朔應聲蹙眉,“這怎麽說?”


    “新來的大人,在今年九月中旬的時候,特意命官府放出了批前歲囤積的陳糧。”老嫗的語調頓了頓,“這批陳糧的糧價比市價低上約莫四分之一,量不多,每戶每人最多可買上半石。”


    “半石糧食,若頓頓都吃餅子米飯,大約能夠一人吃上兩個來月,若稍省著些,吃上三個月也不算困難。”老嫗掰著指頭說了個頭頭是道。


    “市麵上一石糧食要五百文,盧大人放出來的這批糧,一石隻需三百七十五文,雖說一人隻能買上半石,卻也省了六十多文。”


    “餘下的六十多文,換去市麵上,又能再多買上十五斤的糧,這樣一來,大家也就不必愁著要如何才能囤夠過冬用的米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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