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等會,父皇,您說您不是一時興起?”墨書錦聞言驟然警覺萬分,並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三步,“不是一時興起……那就是蓄謀已久唄?”


    “嘶~蓄謀已久……您這蓄謀已久又是要幹嘛?”華服錦衣的青年說著皺巴了一張臉,“父皇,這事兒臣可得提前跟您說明白哦。”


    “兒臣對您老屁股底下那倒黴位置沒有半點想法,您要想抓人當壯丁,盡管去抓三哥五哥和七弟他們,別抓兒臣,兒臣害怕!”


    “嘿你個小兔崽子,害怕什麽害怕。”雲璟帝聽罷憋不住翻了個白眼,眸中嫌棄之色幾近流溢,“還蓄謀已久……怎麽,朕想法子給你找點正事,還成害你啦?”


    “還有,誰準備抓你當壯丁了?”


    “你丫有那個心思,朕還嫌你小子水平太差,扶不起來呢!”


    “朕這分明是想讓你趁機多攢點功績,等著回頭好讓阿衍有足夠正當的理由,把你的封地定到黎城那邊去。”


    “謔,父皇,兒臣知道您老屬意七弟,但說這麽直接真的不要緊嘛?”墨書錦咂嘴,“您就不怕兒臣這個大嘴巴,不慎把您的意思給您捅出去?”


    “無所謂啊,反正你不會。”墨景耀不甚在意地聳了肩,隨即意味深長地微抬了下頜,“難不成你會?”


    墨書錦聞此不禁沉默了一瞬,片刻後悄然飄了眼神:“害……”


    他隻是紈絝,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閑的沒事把這種事情胡亂往外頭說。


    “不過,父皇,您說到黎城……那不是兒臣外祖家的地盤嗎?”青年摸著鼻子仰頭望了天,“您就不怕您這麽一手,不慎弄成了‘放虎歸山’?”


    “虎?朕這是放鼠歸山還差不多!”雲璟帝低頭大啐,“我說錦兒,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對自己的能耐有點數。”


    “你以為朕這真是為了你?”墨景耀邊說邊垮了個老臉,“朕是想讓你借著由子,帶跑你老娘!”


    這次輪到墨書錦徹底愣了。


    帶跑……他老娘?


    墨書錦眨了眨眼,他知道乾平皇室的規矩,尋常妃子,隻要嫁進了皇城,大多便是終其一生都離不開這小小的四方天地。


    但凡能有機會離開這裏的,要麽是家世極高,高到連天家見了都要禮讓三分;要麽就是所出的子女在朝中立了大功,待下一代帝王登基之後,可隨自家兒女趕往封地,享享清福。


    要麽,便是自請離宮,餘生長居古刹之內,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至說他娘……李家的權勢是不小,但終歸不曾大到能令皇權都畏他三分,是以,他母妃今生若想逃離這囚了她半生的四方皇城,就隻能依靠他了。


    “您這是……”墨書錦的嗓子不受控地微微發了堵,“您這是準備放了她啊。”


    “要不然呢?”雲璟帝斂眸輕哂,“你覺得你母妃適合在宮裏、喜歡在宮裏頭待?”


    “那顯然是不能夠。”青年應聲咧嘴,他想著自家親親老娘揮舞著九節鞭嗷嗷揍他的樣子,背脊無端便是一涼,“兒臣看她都快被這深宮憋瘋了。”


    “是啊,她本來就不該被困在這方寸大小的地方。”墨景耀悵然歎息一口,再抬眸時,竟已是滿目的複雜情愫,“錦兒,說實話,我對不起你母親。”


    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李妙竹。


    當年若非先帝有意為他選妃,李妙竹許還進不得宮來。


    進不了宮,自然也就不會失了自由。


    同時,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經還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許會立這位識大體、有遠見又有魄力的李昭儀為後。


    畢竟她是那時候,他後宮中的最佳人選。


    他那時想著,倘若坐上那九五之位便要注定孤獨,那麽多年之後、當前朝的沉屙舊疾被他一一祓除的時候,他閑下心來,大概也會願意嚐試著分她一些情感。23sk.


    如此一來,李妙竹雖失了自由,卻能得到常人求不來的地位與尊榮——兩相較之,倒也不算虧得太慘。


    但那是二十多年前,在他遇到元清之前——


    遇到元清之後,他眼中便再放不下其他的女人了。


    六個皇子和兩位公主,已足夠穩住前朝,令眾臣們不敢輕舉妄動了,於是那三宮六院裏的無數妃嬪,被他漸漸擱置成了一件件擺設。


    ——從前被他藏在心底的想法,也被他盡數推翻、抹殺。


    他知道他沒法子再補償給李妙竹什麽地位與情感了,他知道他就此耽誤了一個好姑娘。


    一個曾自在如海上飛鳥的好姑娘。


    所以,他決定還給她那份,本該屬於她的自由。


    “除了自由,”帝王閉了閉眼,懶懶向後癱進了座椅,“我沒有別的東西能補償給她啦。”


    他話畢,以一種極為和藹且慈祥的目光注視起了墨書錦,後者被他盯了半晌,忍不住繼續仰頭望起了頭頂的大梁。


    “……父皇,您這話別說的那麽煽情,搞得人家眼眶子突然還挺酸的。”青年抽著鼻子晃了晃腦袋,不出兩息便又恢複了先前的那派吊兒郎當。


    “說起來,父皇,您這回找兒臣當那倒了血黴的主審人,也不光是為了讓兒臣蹭功績吧?”


    “您還有什麽其他理由、別的後手,不妨一氣兒跟兒臣說清楚,免得兒臣不通其間關竅,到頭來又不慎壞了您的籌謀。”


    “嘖,朕還真是難得見你小子聰明一回,稀奇。”墨景耀單手撐了腦袋,不由嘖嘖稱奇,“真稀奇。”


    “這次主要是阿衍不方便下場,他平日跟明遠關係近,明遠又跟明軒是過命的交情,若朕選了他做主審,旁人難免要懷疑他查出來的那結果有失公允。”


    “至於朝中其他大臣呢,要麽官階太低,要麽不會查案,要麽就是侯府那頭的人,用不得,是以朕思來想去,覺著你小子的腦袋還算靈光,就把這事交給你了。”


    “不過你放心,祝升構陷靖陽伯府的證據,阿衍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到時候,他們會在暗中幫你忙的。”雲璟帝挑眉。


    “你隻需要把這事鬧大、鬧開,盡可能的多詐出來幾個侯府的黨羽——然後等著坐收功績就是。”


    “父皇,您老這計劃,顯得兒臣很像個吃白飯的啊。”聽了帝王安排的墨書錦搓了搓手,“什麽活都推給七弟,兒臣啥也不幹卻坐收功勳,好像是不太好。”


    “不然這樣,父皇,”青年眨眼,賊兮兮地向前探了腦袋,“兒臣這裏有個想法,可以既不影響您的安排,又能讓兒臣多出些力,給您老多解決些問題。”


    “但是這法子,需要您老給個聖旨護身,最好能再賞個令牌——不然兒臣擔心,兒臣會被前朝的那些大人們給活活打死。”


    “您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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