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勸他的這一番話說得甚是語重心長,四下的朝臣們聞此,亦不由齊齊向胡雲投去了催促的目光。


    沐浴在這樣的視線之內,那可憐的工部尚書嘴皮子都不住地打了哆嗦,他立在原地與眾人僵持了半晌,到底是恨恨提了筆,胡亂在那紙上劃起字來。


    尺方的白紙算不得大,眾臣就著那些紈絝們手中端著木盤,提筆劃拉個三五列字便能將之書滿。


    隻是這紙雖滿了,他們心頭卻著實是憋堵得厲害——他們今日來此,原本是想著看墨書錦的笑話;孰料這到了最後,竟是他們自己成了那天大的笑話!


    朝臣們交上了那張被寫滿的宣紙,繼而紛紛逃也似的奔出了那京城府衙。


    離去前,眾人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那仄歪歪癱在公堂書案後的華服青年,隻覺他們時至今日,方才見識到什麽叫那混不吝又敢捅破天的絕頂紈絝。


    他娘的,晦氣!


    一眾大臣們甩著衣袖,心下止不住地瘋狂唾罵,麵上卻渾然不敢流露出半點破綻。


    待那數十名朝臣走了個一幹二淨,紈絝們亦兜不住當場現了原型。


    他們笑鬧著放下手頭端了許久的筆墨,亂蓬蓬打成了大小的團。


    有人學著那幫朝臣們的樣子,故作陰沉的拉了張臉;有人則模仿著胡雲先前的語調,假意“訓斥”著自己的同伴。


    癱夠了的墨書錦擰了擰身子,慢悠悠坐直了腰杆,他抬手翻閱著那些朝臣們交上來的尺方宣紙,眸底滑過一線意味不明的笑。


    ——這群怕得罪了旁人的老狐狸啊,果然一個個深諳那裝瘋賣傻之道。


    “誒,殿下,您看什麽呢?這麽專注。”眾人笑鬧之中,蕭弘澤忽然發現那慣來吊兒郎當的皇子,此刻竟在認真覽閱起了桌上物料,不由得嘖嘖稱奇。


    “怎麽樣,那群老不要臉的,可曾寫了什麽有用的東西?”青年起身拍了拍衣袖,當即三兩步顛顛奔去了墨書錦麵前。


    有了他打頭,堂中的一幹紈絝亦跟著呼啦啦湧去了書案那頭,那張可憐的公堂書案,一時間竟被這群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密不透風。


    “對啊,殿下,那幫大人們在紙上都寫什麽了?”紈絝們嗡鬧著踮腳、抻長了脖子,墨書錦聞言不禁嗤笑著吊了眼角。


    他隨手抄起支桌上灑簽,就勢敲了敲已然衝到他身側的、蕭弘澤的腦袋,涼颼颼抬了聲調:“得了吧弘澤,就你這臭不要臉的樣兒,還有臉說人家不要臉呢?”


    “嘿,那可不一樣。”冷不防被人敲了腦殼的蕭弘澤笑嘻嘻地捂了腦門,臉上的笑意雖是輕挑浪蕩,瞳底卻是清明一片,“殿下,蕭某敢承認蕭某確實是臭不要臉,但朝中的那幫老東西,他們敢嗎?”


    “他們那樣在意臉麵,所以從不敢正視自己老不要臉的事實——從這方麵來講,那幫老不死的可比蕭某要不要臉得多了。”


    “殿下,您看我說的對不對?”青年彎眼呲出了一口白牙。


    墨書錦瞧著他那賤兮兮的樣子,無端便想起他先前那句“憋不住要改斷袖”,身上立馬就是一陣徹骨惡寒。???.23sk.


    他抓著那枚灑簽,忙不迭將蕭弘澤的大臉推去了二尺開外。


    “去去去,你這個搞男風的離本皇子遠點。”墨書錦腳下發力,連人帶椅向後挪動了三寸,順帶把那一大摞滿是字的宣紙,隨意分散著塞給了四周的紈絝。


    “至於他們在這紙上都寫了什麽東西——你們自己拿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嘞,小的馬上瞅。”接了宣紙的蕭弘澤從善如流,一群紈絝圍著那書案,幾下便將那摞物料傳看了個遍。


    “不知道,不清楚……不清楚,不知道,沒聽說過誰跟這事有關……”


    紈絝們飛速掃著那些紙張,口中輕聲嘟囔起其上的字句,片刻後蕭弘澤禁不住擰著眉頭抬眸看了眼墨書錦,額心的皺紋深得能夾死兩隻蒼蠅。


    “殿下,這幫老犢子寫的怎麽都是‘不知道’和‘不清楚’啊。”青年癟了嘴,嫌棄之情溢於言表,“都這麽寫,那咱們還能查出來個屁!”


    “為了不招惹到麻煩唄。”墨書錦應聲閑閑攤了手,“都是群在朝中混了十年八年的老油子了,個個求那倒黴催的‘明哲保身’,眼下這結果倒也算是在本殿的意料之內了。”


    “——他們中,若真有人這麽幹脆又利落地抖出了當年實情,本皇子還要懷疑他們是不是腦子裏進了水呢!”


    墨書錦渾不在意,說著就手抓過張寫了滿篇“不知道”的宣紙,幾下疊出隻小烏龜。


    “不過,本殿原也不指望他們能寫出什麽有用的玩意。”華服青年咧著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關鍵是要讓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今日來了這府衙,又被本殿逼著寫下了滿滿一張紙的東西。”


    “哦?那這麽說,殿下您心中已經有主意了?”蕭弘澤聞此,滿麵興奮地支棱了一雙耳朵。


    “那是自然。”墨書錦頗為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下一瞬卻忽的盡斂了麵上的笑,“但在細講那主意之前,本殿想先提醒各位一句——”


    “我父皇此番有意要借著重查靖陽伯府舊案一事,肅清朝堂,是以,我們接下來的行為,極有可能會影響到諸位家中父兄的利益——”


    “倘若在座的各位,家裏有人與那安平侯府一脈行得近的,又不想親手將自己的兄長老子送進天牢,或是害得他們丟了那頭頂的烏紗帽,現在便可趁早回去了。”


    “否則大軍開拔沒有回頭之路,而本殿此次代表的是天家與我父皇,亦不會有那等包庇之舉,更不會顧念什麽‘舊情’。”


    “換言之,此番事涉我朝江山社稷,關乎天下百年安定,並非兒戲——”墨書錦說著,眸光不著痕跡地瞟向了一處,似是意有所指。


    “即便本殿平日裏再是荒唐,此次也必定不會拿著此事開玩笑。”


    “所以,現下諸位可仔細想想清楚了——”


    “接下來,諸位可當真要繼續同本殿一起摻和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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