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聞言但笑不語,溫玉山卻在沉思片刻後,顫巍巍地舉了爪子。


    「爹,孩兒尚有一事不明……」溫玉山硬著頭皮細聲發問,溫老將軍一看他那憨直善勇而不知道變通的大兒子,腦仁就是一陣突突發痛。


    時至今日,他仍舊懷疑,當初溫玉山在他娘肚子裏的時候,是不是不慎被溫玉郎搶去了腦子。


    要不然的話,這打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同胞親兄弟,性情與腦筋怎麽能差這麽大呢?


    除了長相,他倆簡直是根本就沒什麽相似的地方!


    ……甚至連長相也沒多像(注:異卵雙胞胎,應該沒人糾結這個吧)。


    溫晉心下絕望腹誹,麵上卻得強作一派和顏悅色,他捏著拳頭,甚為僵硬地扯起了唇角,極力令自己的聲線聽著足夠平緩:「玉山,你還有什麽想不通的?」


    「趕快說出來給我們聽聽罷。」


    「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問題。」溫玉山憨笑一聲,不大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後腦勺,「爹,我就是想不大明白。」


    「雖說景真每次都會在暗中派人,將宣寧侯與長公主送去西商的銀錢與武備劫回來一批,可這不是還有三兩成的銀子要落入西商人之手,我們這不是在白白給隔壁送錢、養虎為患嗎?」


    「再者……萬一西商的那群犢子發現箱子裏裝的都是些假貨,再決意要與那倆人翻臉,那我們不就白做了這麽多準備、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了嗎?」


    「景真,你這回這事辦的,是不是有些欠考慮了呀?」溫玉山道,話畢眼巴巴地盯緊了自家老子。


    溫老將軍聞此眼前不受控地便是一黑,溫宴更是被他說得直接痛苦萬般地捂了腦袋。


    「……爹,我知道你一向瓜(傻),但我真沒想到你能瓜到這等地步。」溫宴翻著白眼悵然一呼,一麵起身給溫老將軍順了順背。


    他滿目憐憫地轉眸看了溫玉山一眼,繼而低頭飛速在溫晉耳畔念叨了兩句「親生的」。


    「親生的親生的,爺爺,穩住啊爺爺,您這歲數了不好動怒,親生的親生的……」


    「這要不是親生的,我早幾十年就給他從軍營裏扔出去了!」溫老將軍虎著臉低啐一口,隨即皺著臉拍了拍胸口,「子冉,你給你那不成器的老子解釋解釋,我現在不想說話。」


    ——他現在隻想抄起棍子揍他個仙人板板的,雖然溫玉山的先人就是他爹他阿公和他太爺!


    「沒問題——您先喝兩口茶順順,孫兒慢慢給他講。」溫宴點頭,就手給溫老將軍添了杯新茶。


    他見自家祖父喝過茶後麵色看著像是舒緩了不少,這才歎息一口,扭頭對上了溫玉山那張懵懂無措的老臉:「爹,表哥這用的是「雙全計」,不管西商的人能不能發現那銀錢與武備被人掉了包,都不會影響到咱們這邊的大局。」


    「啊?」溫玉山撓頭,本就懵懂的目色這下子變得愈發迷茫萬分——這麽多年來,他在戰場上就是拿著個長槍大戟,舞著大旗帶頭衝鋒陷陣的,至說什麽用計用謀,那都是他弟弟和軍中軍師的活計。


    ——這事總歸是落不到他頭上,他隻管聽著他們的,他們指哪,他就打哪便是了。


    「是這樣的,爹,您想啊,」溫宴揉著眉心呲了呲牙,「景真表哥雖派人前去劫回了大部分銀錢武備,卻多少給他們留下了那麽仨瓜倆棗的東西,確保了每批物資的頭一兩箱和餘下幾箱麵上一層放的都是真貨。」


    「同時,西商前朝鬥爭的激烈程度並不弱於扶離,皇庭之內,天家父子之爭,更甚我朝——這些,都沒錯吧?」


    「對啊,是這樣。」溫玉山怔怔頷首,麵上迷惘之色隻增不減,「然後呢?」


    ()「然後?然後這就有可能出現兩大類情況呀。」溫宴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唇角,「第一類,是概率最小,變數最少的一種情況。」


    「那便是西商那對父子,因著整日忙於內鬥,人力物力皆不足,從而疏忽了對這些自扶離送來的物資的檢查,無一人發現真貨早已被人掉了包,箱子裏裝的大多是些假貨。」天籟小說網


    「第二類,有人發現了端倪。」


    「不管發現了那些物資有異是一方還是兩方,隻要有人發現了這一點,那他就必將麵臨兩種選擇。」


    溫宴邊說邊伸出了兩根指頭:「其一,與他們的盟友撕破臉,自此徹底斷了外援;其二,忍氣吞聲,假裝不知道這等以次充好之事,勉強用著那三兩成的供給,繼續爭他西商的大權。」


    「爹,您猜猜,假若那一對西商父子當真覺察到了物資有異,他二人會怎樣選?」


    「這……應該會幹脆利落地與宣寧侯他們撕破臉皮吧。」溫玉山沉吟著搓了搓下巴,「反正這要是換了我,我指定要跟他們撕破臉皮。」


    「——拿些廢銅爛鐵的糊弄誰呢,當我是瓜皮還是冤種?這還有沒有點結盟的誠意!」


    「嘖嘖,所以說啊老爹,您這輩子都隻能再前頭衝鋒陷陣,做不了這動腦子的活計。」溫宴晃著腦袋不住咂嘴,頭搖得恍若嗑了假藥。


    「這麽說吧,爹,隻要西商老國君和西商太子的腦殼裏沒進水、沒冒泡,他們便十有八||九,會選擇忍氣吞聲,對此事視如未見、置若罔聞。」


    「啊?為什麽?」溫玉山麵上的兩道劍眉瞬間擰巴成了疙瘩,「他們這不是在當大冤種嗎?」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對方收到的外援物資,也是一箱箱的廢銅爛鐵呀。」溫宴無辜攤手。


    「眼下那對父子已然勢同水火,即便接到了對方所得也不過是廢物一堆的消息,亦要仔細掂量著這東西究竟是不是他人有意放出的一股迷煙,這等緊要關頭,雙方本就處處掣肘,又哪裏敢隨意與自己的盟友翻臉,惹惱了扶離?」


    青年說著嬉皮笑臉地咧了嘴:「這不是在自找麻煩嘛!」


    「再者,長公主與宣寧侯著人將那些錢糧武備送出扶離的時候,箱子裏裝著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好弓好弩,西商之人若真要與他們撕破了臉皮,宣寧侯他們不認,兩方人馬便免不了要生出衝突。」


    「兩頭一旦拉扯起來,領頭的自然要徹查沿途到底是哪一環節出了問題——水清無魚,爹,您說,這年頭,世上又能有幾個一輩子兩袖清風的清廉官員?」


    溫宴彎眼:「那幫人是根本就禁不住查的,一查便得拖拽出一串人來,到時他們忙著在前頭處理這些混賬貨,後方必然空虛——」


    「偷敵營、躥空門,爹,您在軍中帶了這麽多年的兵,這種活計,應當也沒少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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