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受了手機的任務, 蘇緲和警局就有著不解之緣。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所在世界秩序正常,那麽出現怪物或殺人狂, 他們當然要去警局求助,要麽就是被警方調查。


    消防車、救護車和警車趕到後, 她便再次結下了一次緣分。


    這是一樁震驚紐約的特大車禍。死者高達十八人,受傷的人更多,有些傷者大麵積燒傷,不知道能不能痊愈。隻有那五六輛車被紅色廂型車堵住,無法開上高速公路,所以幸免於難。廂型車的主人是個外表清純的女孩,名叫金伯莉。


    據說, 她正開著車, 忽然產生了對車禍的預感,所以才把自己的車橫在路口,試圖保護後麵的司機。車禍沒發生時,那位公路警察托馬斯正在和她談話, 認為她出現了幻覺, 結果事實證明,那竟然不是幻覺。


    她,還有目擊她堵住路口的司機,都被警方帶走,去警局做筆錄。蘇緲和克裏斯也在其中。由於他們是受害者,所以不需要搜身,身上的槍和子彈也沒暴|露出來。不過, 這並不能讓蘇緲多麽開心,因為她已經知道,這是死神在搞鬼。


    金伯莉就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她和托馬斯一起,與死神奮戰到最後,也沒能打破死亡循環。


    所有相關人士擠在一間小房間裏,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很不耐煩的表情,急著要離開。即使金伯莉堵住了路口,他們也覺得隻是湊巧,根本沒把她當作救命恩人看待。金伯莉本人好心沒好報,在車禍中失去了三位朋友。她披著外套,坐在桌子的一側,不住抽泣著。


    在這種狀態下,很難和她談什麽。而且,她的預感雖然準確,卻很難被正確理解,實際幫不上太大的忙。蘇緲想了又想,還是小心翼翼地蹭過去,盡量委婉地問了她的電話,準備以後使用。


    在記過筆錄,了解過情況,然後留下個人資料後,這群“世界上最幸運的人”才離開了警局。金伯莉的父親自然也來了,把女兒接回家。上車之前,金伯莉覺察到蘇緲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蘇緲正站在不遠處,對她笑了笑,大聲說:“你要注意安全!”


    金伯莉臉上一陣茫然,沒有回答。她父親向他們點了點頭,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塞進了車裏。


    蘇緲站在夜風裏,看著遠去的車,苦笑了一下,說:“我們的車子又沒了。別人還能得到保險公司的理賠,我們什麽都沒有,真是倒黴啊。”


    克裏斯自然也很鬱悶,覺得最近一直在破財。但他更在意死神的問題,便說:“現在是晚上,還是去找合適的旅館吧,明天再處理車子的問題。趁這段時間,你可以解釋一下,所謂的死神,到底是什麽東西?”


    要讓他相信鬼的存在,那是沒有問題。但是牽扯到“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非這場車禍觸目驚心,他早就開口詢問,要她把真相說清楚。


    紐約市缺什麽,也不會缺旅館酒店。兩個人先回了一趟警局,向警官谘詢有沒有推薦的住處,然後向那個方向信步而行。蘇緲想來想去,還是不能安心,幹脆把艾麗絲娃娃從背包上解了下來,用細繩纏在手上。


    她早就想解釋死神的事,隻因剛才房間裏魚龍混雜,才沒有說。就算她說出來,那群人沒有經曆過真實的危險,也不會相信。金伯莉也許會相信,但人家剛死了朋友,她也難以打擾。


    這時,聽克裏斯問起,她才慢悠悠地說:“死神,其實隻是我對那東西的稱呼。也許它還有別的名字,比如厄運、壽限,或者命運。在這裏,每個人的死亡時間都是安排好的。若非壽終正寢,或者常見的病死和自殺,那麽就是意外死亡。死神掌管著意外死亡的方式,按照名單殺人。”


    “死神殺死人的手段很奇怪,其實並不自然,但都是利用環境裏的物品。那輛大卡車上,鐵鏈忽然崩斷,可以說意外使然,也可以說死神搞的鬼。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還記得那個堵住路口的女孩吧?她就是能預知命運的人。在死神出手之前,她將產生幻覺,預知這些災禍的發生。”


    這段話說完,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克裏斯糊塗的表情。他疑惑地問:“命中注定?那麽這個死神有沒有實體,在什麽地方?”


    “……它沒有實體,你還是把它當命運來理解吧。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閻王教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個閻王,和死神也有著相似的地方。”


    “總之,這隻是讓你理解,他們的死是必定要發生的事。車禍看似意外,其實是安排好的,”蘇緲忽然加重了語氣,嚴肅地說,“這沒有道理可講,因為我們無法與命運講道理。那些被金伯莉堵住的人看似幸運,其實不幸。在金伯莉的預感中,他們已經死了。既然因為預感沒死,那他們就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按照死亡順序,一個一個被意外殺死。”


    克裏斯沉默了很久,久到兩個人都已經找到了旅館。他們乖乖交上證件和訂金,繼續開了兩間相鄰的單人間。這家旅館是本地警官推薦的,也算是物美價廉了。但他們沒有心情欣賞它,胡亂去了附近一家餐廳,點了晚餐,便繼續之前的話題。


    克裏斯說:“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們也在這個死神的名單上?”


    蘇緲攪了攪自己的湯,笑道:“你明白就好。”


    “……”


    她想了一會兒,又說:“這件事麻煩在,死神無處不在。環境中的一切物品,都可以拿來當殺人道具,給你舉個例子吧。做飯的時候摔倒,刀可以刺進喉嚨。滑到在浴缸裏,掛衣服用的線可以把人勒死。在馬路上站著,可能被施工工地掉下來的重物壓死。這些都無跡可尋,永遠隻會被判斷為意外,但身臨其境的人都知道,這不是。”


    她無比鬱悶地吐了口氣,又說:“再比方說,這個餐廳看起來靜謐優雅,絕對不會有危險。可是誰知道廚房裏有什麽,會不會突然爆炸,飛濺的碎片會不會把人的腦袋削掉?”


    克裏斯皺了皺眉,緩緩說:“我明白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更不可思議的事也遇到過。這豈不是說,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們再也沒有正常生活的可能?”


    蘇緲把手機推給他,解釋道:“沒有那麽糟糕,隻要堅持七天,就算我成功。”


    克裏斯的聲音明顯輕鬆下來,“……以前是否發生過類似的事?”


    “發生過一次,好像是在一年前,”蘇緲回想著電影的順序,毫不猶豫答道,“事實上,這次事件就是上一次事件的後遺症。”


    “那麽那個事件裏,也有一個能預測出死神殺人方式的人?”


    “有,但他已經死了。”


    蘇緲家裏有錢,克裏斯也不窮。兩個人從不需要委屈吃住條件,都點了餐廳的廚師推薦菜品。這餐廳沒有太大名氣,做菜卻是美味可口,不輸給一些有名餐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都沒了品嚐美味的興致。蘇緲在想電影的全滅結局,克裏斯卻在默默想死神的事。


    他向來能夠抓住重點。對他來說,死神存在的原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的確在發生。蘇緲索要金伯莉電話時,他也在場。他已經意識到,蘇緲正是想要利用金伯莉的預感。


    他一想到這是無形的敵人,可能潛伏在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就深深地為蘇緲感到擔憂。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冒險,他早就把她當作自己的同伴和朋友,也驚異於她的進步速度。若非他始終掛心著克萊爾的安全,不知道傘公司有沒有胡搞,倒是不介意繼續這種生活。


    但此時,蘇緲有了極大的死亡可能,這生活似乎就沒那麽新鮮刺激了。


    “七天,似乎不是一個太長的時間,”克裏斯說,“要怎麽算?是今天開始,還是明天?”


    蘇緲拿過手機看了看,謹慎地說:“通常來說,是從接到任務的一刻開始。但死神是個非常惡劣的存在,我決定保險一點,算作從明天開始,然後到第七天半夜十二點。事實上,今晚我會睡在帳篷裏,而不是旅館房間的床上。我猜帳篷的用途就是這樣,死神畢竟隻是這個世界的產物,應該波及不到帳篷吧。”


    克裏斯點了點頭,又問:“以前發生的那次事件裏,幸存者也是像你說的那樣,一個一個死亡?有沒有還活著的?”


    “有。”


    蘇緲說:“隻有一個還活著,進了精神病院。這就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我會去精神病院找她,要求入院治療。”


    克裏斯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問道:“你說什麽?精神病院?”


    “是的,她在所有同伴慘死之後,自願進入精神病院,住進絕對安全的房間。你知道嗎,她甚至連床都不敢用,睡在一個軟墊上。如果有訪客想拜訪她,那麽要拿下身上的一切尖銳物品,甚至包括眼鏡和手機。這樣她才能保住性命。”


    她見克裏斯還是一臉驚訝,便簡單解釋了一下之前的事件。一架飛機意外墜落,機上乘客全部死亡,唯有一幫學生因故臨時下機,躲過了死神的召喚。然而,他們的下場還不如直接死去。經過多日掙紮,最終隻剩下一個名字也叫克萊爾的女孩。


    她放棄了反抗,寧可不要自由,永遠活在精神病院裏。說實話,這種生活和死了沒有區別,也許正是死神放過她的原因。


    由此看來,去精神病院並不是一個壞選擇。克裏斯聽到克萊爾的名字,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對她的生活表示了同情。同時,他也慶幸蘇緲隻需要熬過七天。


    當天晚上,蘇緲在床邊的地毯上支起了帳篷。這帳篷的大小可以調節,足夠在單人房間裏完全撐開。她躺進去之後,除了被認定為隊友的克裏斯和娜娜,沒有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她不知道這能不能躲過死神,但總要先試試。


    她也把娃娃掛在了帳篷口,垂在眼前,準備隨時醒來,觀察它的衣服。克裏斯檢查過房間後,便道了晚安,提醒她有事要大聲求救,便回了自己的房間。蘇緲雖是滿懷心事,在帳篷的作用下,也很快睡了過去。


    可是,明明應該一覺睡到天亮,她卻在半夜醒了過來,莫名其妙地望向了帳篷上方。借著手機的光亮,她看到艾麗絲並未變裝,可帳篷頂上,分明壓著什麽東西。那東西正在輕輕刮抓帳篷,發出令人不舒服的嗤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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