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內批縞掛素,寫著大大‘奠’字的大白燈籠高高掛著,內裏是一簇簇綠瑩瑩的陰冷火苗,往來賓客仆役皆是足以嚇破常人膽的恐怖鬼物。


    明明婚嫁迎娶是大喜事,偏偏這裏卻是一片陰森詭異的氛圍。


    袁玉堂強忍著一招蕩平滿院鬼物的衝動,繼續藏匿其中。


    “那仆役,給咱家這桌上點熱乎的羊肉!”


    坐在袁玉堂身旁的一個舌頭聳拉,兩眼幾乎鼓出眼眶的吊死鬼臉色緋紅,大著舌頭含糊大喊道,馬上就有仆役打扮的鬼物捧上一大盆半生不熟的肉食。


    一桌鬼物見到肉食紛紛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下手分食,血水橫流地狼吞虎咽起來。


    袁玉堂沒有動筷,佯裝不經意地向一旁的吊死鬼問道,“老哥,啥時候咱們鬼物迷上吃羊肉了?”


    眾鬼一聽猛然一楞,片刻後爆發哄然大笑。


    吊死鬼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一邊用油膩的手掌拍著袁玉堂肩膀,一邊哈哈大笑地解釋,也不怕咬著舌頭。


    “哈哈哈,一看老弟你就不是本地的鬼,你且細看,盆中的‘羊肉’與一般羊肉相似不?”


    袁玉堂聞言看去,很快他就發現倪端。


    吊死鬼似乎非常愛出風頭,也不需袁玉堂多問,自個就揭開謎底。


    “人間世道漸壞,外有強敵環繞,內有軍閥割據,也就是咱們東北道還算安定,換作別的道州,早就亂成一窩粥了!”


    “軍閥混戰,亂民起義,導致活人口糧短缺,道外不知從何時起就逐漸興起以人充糧,還美曰其名地起了個‘兩腳羊’的雅稱,仿佛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同類相殘。”


    “哈哈哈,‘兩腳羊’這個名頭取得好啊,羊吃草,人吃羊,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今人變作‘兩腳羊’,那咱們不就可以隨便吃食?”


    “今兒是邙山老爺大喜的好日子,美酒管夠,香火管夠,‘羊肉’也管夠,兄弟你放開肚子大方造,吃撐不虧,吃吐有賺,這樣的好事可不常有~”


    驀地,袁玉堂眼眸中殺意迸發,隻是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


    嗬嗬,自古皇朝興衰,傷害最大的,終究還是善良無辜的老百姓。


    這吃人的世道……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聖人誠不欺我。


    旋即袁玉堂便罷口緘默,他怕再多問兩句,會忍不住現在就宰光在場的所有鬼物。


    豐盛的酒肉流水作業般奉上,沒多久鬼物們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杯筷。


    這時候袁玉堂莫名覺悟,正主兒馬上就要登場。


    果不其然,靠近內堂的鬼物不由得爆發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很快袁玉堂就看到一個身穿暗紅喜袍,黑臉獠牙的高大漢子醉醺醺地走來,沿途還有十幾個穿盔帶甲的鬼護衛相隨。


    “邙山老爺,恭喜再添七十八姨太太!”


    “哈哈哈,同喜同喜,吃好喝好玩好,不醉不歸!”


    “小的祝賀邙山老爺金槍不倒,年年有今日,夜夜做新郎~”


    “哈哈哈,你這滑頭鬼,說話倒也討喜,老爺我看你順眼,趕明兒跟老爺走吧,賞你一份差事!”


    此話一出,各種阿諛奉承的馬屁聲不絕於耳,眾鬼像打了雞血般,一邊羨慕著那個幸運兒,一邊拚命表現,企圖讓邙山老爺也看上自個。


    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個道理可不止在人間適用。


    袁玉堂兩眼鎖定那個春風得意的黑臉漢子,心中殺機橫溢。


    按照習俗,新郎新娘要逐席敬酒感謝賓客,奇怪的是隻有新郎出現,也不知道能被老色鬼邙山老爺看中的美貌新娘長啥樣,這讓不少貪花好色的鬼物大感失落。


    黑臉邙山老爺似乎酒量驚人,杯來酒幹,好不暢快。


    很快就輪到袁玉堂所在的這桌。


    鬼物們搜腸刮肚地說起吉祥話,哄得邙山老爺心花怒放,非得揪著挨個碰杯。


    輪到袁玉堂,他笑吟吟地舉起杯,直視著醉眼惺忪的邙山老爺不說話。


    邙山老爺努力瞪大銅鑼眼,打量一會後啞然問道,“這位小兄弟看著麵生,可是外來的野鬼?”


    “嗬嗬,一介山野幽魂,不入老爺法眼。老爺大名如雷貫耳,諾大東北道誰提起老爺不是豎起大拇指?今兒偶遇迎親隊,一聽是老爺大喜之日,小子便無論如何也想幫老爺盡點心意,所以厚顏前來,望老爺饒恕小子唐突之罪。”


    “哈哈哈,你這小鬼,年紀輕輕,倒也能說會道。”這番彩虹屁真戳中邙山老爺的癢處,頓時喜不自勝。


    袁玉堂與之碰杯一飲而盡後再說道,“老爺請留步,吃席哪有空手的道理,小子特意給老爺準備了一份禮物。”


    一聽有禮物收,邙山老爺更開心了,大笑道,“把你禮物奉上,如果老爺我開心了,也賞你當差!”


    頓時同桌的鬼物們又恰檸檬,誰曾想到好事居然砸到這個呆頭呆腦的小鬼身上。


    袁玉堂鎮定自若,伸手入懷作掏東西的樣子,淡然笑道,“小子這份禮物老爺肯定會喜歡的,現在老爺不妨大膽猜測一下。”


    邙山老爺被關子吊得心癢無比,連聲催促道,“你這小鬼頭,好生不懂事,快快給老爺把禮物拿來!”


    “嗬嗬,小子欲送老爺……”


    驀地,一股強烈的法力波動驟生,猝不及防的鬼物被突然一衝擊,連叫喚都來不及,便魂飛魄散,滿桌殘羹冷菜化作飛絮,紛紛灑撒如落雨。


    “小子欲送老爺往生極樂!”


    嘭!


    一隻不大的拳頭快若迅雷般砸中邙山老爺黑紅猙獰的鬼臉,頓時齒斷血蹦,邙山老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數丈外。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四座,眾多鬼物就像下了定身咒般目瞪口呆。


    嗆嗆嗆!


    清越鏗鏘的兵刃出鞘聲打破了僵局。


    主辱臣死,身為邙山老爺的貼身護衛,哪能容許袁玉堂傷害它們的主上。


    這不鬼護衛們一分為二,七八個殺氣騰騰的鬼護衛咆哮著朝袁玉堂殺去,剩下的那些趕緊去照看被擊飛的邙山老爺。


    袁玉堂吐出聚陰珠,收斂的陽氣如山洪傾瀉,法力鼓蕩下,衣袍無風自動,漸漸瀝瀝的湯水不及落下便被蕩飛。


    “嗬嗬,滿院罪惡滔天的陰物,也敢沐猴而冠?”


    “貧道心善,不忍諸位受那冥府審判之苦,今兒便讓大夥兒一同解脫吧!”


    說罷,袁玉堂搖身一晃,原地失去蹤影。


    下一刻,一抹陽氣旺盛的火光綻放。


    “哇~”


    衝最快的那個鬼護衛猛地發出淒涼至極的慘叫聲,旋即離奇自燃,瞬間被溫度高得嚇人的橘黃色火焰燒成灰燼。


    哄~


    一道明晃晃的烈焰拖著長長的軌跡,猶如火龍出世,以迅雷之勢吞噬掉剩餘的鬼護衛。


    這不正是袁玉堂師傅邋遢老道最引以為豪的自創法術——離火神罡麽?


    頓時,周圍響起一大片倒吸涼氣的嘶嘶聲。


    要知道這些鬼護衛身前莫不是一方好手,死後做鬼更是凶煞異常,被邙山老爺收攏麾下後百般嗬護,大量血食不限量地供養著,實力堪比怨魂。


    那少年道士居然一招就把七八個鬼護衛給秒了。


    這是何等實力?


    火光閃爍,袁玉堂再現,他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之間在眾多鬼物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頗感遺憾。


    這些看起來不俗的鬼護衛怎麽這般弱雞?


    連不以《離火純陽功》催動的離火神罡都撐不過,別到時候忙活一宿才得那仨瓜倆棗的功德吧?


    就在袁玉堂技驚四座之際,倏忽間一股恐怖至今的可怕氣息驟然降臨,連夜空天穹都被牽引,形成一個漏鬥狀漩渦雲。


    周圍虛空猶如暗流衝擊的水麵般晃動不止,一個身披破爛鎧甲的百丈巨人居然破空而出,兩隻碩大無朋的巨目燃燒著實質般的怒火,恐怖的視線瞬間鎖定了袁玉堂。


    “哪裏來的小牛鼻子,居然不知死活地惹到老爺我頭上來了?”


    一聲怒火衝霄的咆哮如雷炸響,震得一眾修為低微的鬼物當即魂飛魄散。


    袁玉堂心裏一咯噔,背脊生寒。


    抬頭望去,隻見半張臉頰高高腫起的邙山老爺漂浮虛空,與虛空裏的百丈巨人動作同步,君臨天下般朝袁玉堂逼近。


    袁玉堂本能感覺到自己可能闖了大禍。


    此時邙山老鬼的氣勢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認知範圍,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麽隻能用天地威能來概括。


    莫名間,袁玉堂突然想起了掌門秘冊裏關於道家術士最高境界的地仙境描述:世間有仙,天地同威,排山倒海,抓星拿月隻等閑。


    鬼物四境裏能與地仙比肩的,唯有傳說中不死不滅,神通廣大的鬼王境。


    莫非,邙山老鬼會是傳說中的鬼王?


    艱難地吞了口吐沫,袁玉堂不禁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激靈。


    如果邙山老鬼真的是鬼王,那樂子就大了。


    他區區一個連真人境都沒到達的小術士,憑什麽敢招惹鬼中之王的鬼王級存在?


    “哈哈哈,不知幾百年沒人敢對本王如此無禮了,小鬼啊,你還真是好膽啊!”邙山老鬼怒急而笑,恐怖如天崩地裂般的氣勢瞬間壓到袁玉堂身上。


    咯咧,咯咧~


    袁玉堂隻覺得背後像壓了幾座山峰,渾身骨骼哢哢作響欲散,膝蓋都壓成半屈弧狀了,依舊咬牙死撐著不下跪。


    “喲,有點骨氣,但是本王就是喜歡玩弄有骨氣的人物,給我跪下!”


    “嗚~”


    刹那間像五嶽壓頂,袁玉堂驀地漲紅臉龐,眼看著馬上就要抵抗不住之際。


    轟隆隆~


    天穹忽的劃過一道粗如山嶽的雷霆。


    旋即風停雲散,天地清明。


    袁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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