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太康十八年,八月初九。


    韶州。


    韶州地貌奇特,以山地丘陵為主,河穀盆地分布其中,地勢北高南低,境內的天峰崆更被譽為天水道第一高峰,風光隗麗,波瀾壯闊,曆來都有北上江南之雅稱。


    而其中的天水一色湖更是名列天下十大名湖之一,自古以來留下無數文人騷客的墨寶,乃是書生遊讀必打卡的古代網紅點之一。


    此時旭日初上,晨霧未消,延綿數百裏的浩瀚湖泊被曦光染金,仿佛天水渾然一色,美得不似人間之景。


    草木蔥鬱的岸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在迎著驕陽盤膝打坐。


    小小身影是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姑娘,年紀雖小,但是神情卻極為專注,短小的手腳有模有樣地疊放盤坐,小巧的眉頭微蹙,眼簾微顫,似在走神。


    「心無雜念,意守靈台!」


    就在小姑娘馬上就要從冥想中醒來之際,突兀間冥冥中似有一陣浩大至高的神音震蕩。


    小姑娘聞言身軀一震,剛剛生起的心猿意馬瞬間被擊潰,精神再度集中。


    「嗯,孺子可教也。」


    眼見小姑娘再度深入冥想,不知身在何處的神秘人不由得欣慰讚許。


    日上三竿,烈日當空,即將進入響午。


    此時的岸邊不複清晨的涼爽,頭頂上的太陽散發著火辣辣的熱浪,炙烤大地萬物。


    小姑娘雖深入冥想,但是身體還是被酷日嗮得大汗淋漓。


    驀地!


    那虛無縹緲的神秘之音再次響起。


    「吸日精,壯神魂,氣衝海,力貫體!」


    「就是現在!」


    霎時間,平地激起淩冽的狂風,小姑娘瞬間消失原地。


    仔細一看,她居然一蹦就上了幾十丈的高空,如鷹擊長空,說不出的霸氣四溢。


    「【萬古莽天決】,神人碎日,殺!」


    神秘之音方落,小姑娘粉嫩櫻唇微張,竟發出雷霆般的長嘯,震得氣流紊亂。


    緊接著便見小姑娘臨空擺渡,一拳遙遙擊出。


    轟!


    猶如巨浪拍岸,小小的人兒居然隔空一拳擊出水缸大小的氣勁拳影,呼嘯直奔平靜如鏡的湖麵。


    碰!


    下一刻,便見一道粗約十丈,高約五十丈的巨大水柱轟然升騰。


    小姑娘竟恐怖如斯?


    「哇,好厲害好厲害,人家終於成功啦~」


    終究還是年紀尚幼,小姑娘見到自己造成如此浩大的聲勢,頓時心花怒放,也不顧自己尚處空中,歡呼雀躍地鼓掌歡欣。


    所謂樂極生悲,小姑娘得意忘形,沒有控製到法力流動,頓時失去平衡,打橫著從空中載落。


    「啊~」小姑娘手舞足蹈地放聲尖叫,大眼睛溢滿了恐懼。


    「救命啊牛爺爺!!」


    眼看小姑娘馬上就要摔落地上。


    倏忽間,地上的雜草,藤蔓,根莖驀然狂長,電光火石間竟組成一個中空的巨大籃子。


    小姑娘重重摔在籃子上,下墜的重力立即被柔軟堅韌的中空平台所抵消,甚至還將小姑娘彈上空中,猶如地球上的蹦蹦床。


    「咯咯咯,好玩好玩,真好玩兒~」


    小姑娘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轉眼就忘記了方才命懸一線的驚險,樂不可支地在蹦蹦床般的巨大籃子上活蹦亂跳。


    「嗬嗬~」


    一道龐大的身影緩緩從岸邊樹林中走出,那赫然是一頭大青牛。


    大青牛來到巨大籃子前方,吭哧打了個響鼻。


    緊接著那近乎神


    跡般的草木籃子頓時消失無影,而正在開心玩耍的小姑娘腳下一空,頓時摔了個結實的屁墩。


    「哎呀,屁股要摔開花啦~」


    小姑娘淚眼汪汪地揉著小屁股起來,扁著小嘴兒埋怨道,「哼,壞爺爺!」


    大青牛嗬嗬一笑,竟口出人言道,「你這娃兒,就是調皮!都和你千叮萬囑過練功時千萬不能分心,就是聽不進去。萬一剛才牛爺爺來不及救援,你豈不是要摔壞了嗎?不給你點教訓,恐怕也不會長記性!」


    小姑娘自知理虧,吐了吐小舌頭不敢再聒噪,乖巧地小跑到大青牛身邊,賣力地幫大青牛撫背按摩,天真無邪地嬌笑道,「牛爺爺,【萬古莽天決】好厲害哦,還有更厲害的心法神通可以教給人家嗎?」


    大青牛慈愛地望了小姑娘一眼,無奈地笑罵道,「小滑頭,之前牛爺爺千方百計地求你才肯學點本事,如今嚐到甜頭了,反而無師自通學會了順著杆子的精髓,真是和你那個狡詐的師父簡直一模一樣!」


    原本笑容滿麵的小姑娘一聽這話,頓時晴轉多雲,氣鼓鼓地甩手哼聲道,「不準你詆毀我師父!師父是天下最好的好人,才不是什麽狡詐的混蛋呢!」


    「哼,不理你了!」


    說著就邁開小短腿跑開。


    「哎呦,哎呦,呶呶別跑啊,牛爺爺教你【萬古莽天決】第二層心法!」大青牛趕緊誘惑道。


    小姑娘,不,應該是袁玉堂首席大弟子呶呶頭也不回地拒絕道,「不學不學,牛爺爺是壞蛋,人家不學壞蛋的本事!」


    大青牛本體為萬年老魁,位格何等高崇,翻雲覆雨,抓星拿月隻等閑。


    這等舉世無雙的人間強者,遇到袁玉堂師徒就像命中遇到克星一樣。


    不但被袁玉堂設計簽下不平等條約,被迫化作青牛供其驅使,如今更連被呶呶這種小姑娘肆意拿捏,說出去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


    也不知道祂哪根筋不對,非要求著呶呶去學祂的傳承。


    這不完全沒有半點尊嚴可言。


    萬般無奈下,大青牛隻好低聲下氣地捏著鼻子道歉,這才把呶呶哄得化嗔為喜。


    一人一牛嬉笑打鬧地回到修繕一新的景山宗。


    如今的景山宗與袁玉堂他們初來時的破落迥然不同。


    袁玉堂離開韶州已經快三個月,臨行前雇傭的工匠早就將破落的建築群翻新完畢。


    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總算有了術士門派應有的威嚴與氣派。


    唯一不足的就是這裏人丁稀薄,少了些許生氣,卻多了幾分清冷。


    呶呶才剛進山門,便有一道黑白相間的影子衝到她懷裏。


    「吧唧吧唧~」


    平頭如鏟,憨態可掬,不是景山宗第一神寵平頭哥還有誰?


    小吃貨平頭哥好像整天都是零嘴不離手,兩隻小爪子正捧著一枚青色的大梨子舔食得歡喜,見到小主人回來,還不忘邀功般主動分食給呶呶。


    呶呶樂得咯咯直笑,把大青牛拋在身後,自顧自抱著平頭哥去玩耍了。


    大青牛祥和地望著呶呶遠去的背影直傻笑。


    很難想象,祥和慈愛這些詞語會與邪道巨凶的老魁大青牛聯係到一起。


    不過大青牛的另一麵注定不會被外人所知,隻見祂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收斂,冷冷一吭聲,隨後便見走廊盡頭走來一個誠惶誠恐的美豔道姑。


    那個低眉順眼的美豔道姑,不正是景山宗三大仙家供奉護法之一的心月狐紫鵑麽?


    「本座特意交代你熬煮的強身健骨大補湯做好了沒?」大青牛麵無表情地向紫鵑問道。


    紫鵑不敢直視大青牛充滿威懾力的壓


    迫性目光,低垂頭顱溫聲細語道,「回大人話,奴家三更生火,四更下料,五更煮湯……」


    「聒噪!」大青牛不滿地打斷道,「本座沒工夫聽你在邀功,隻需回到本座準備好與否!」


    紫鵑嬌軀一震,差點被大青牛不經意散發的氣勢驚得神魂搖蕩,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磕頭如蔥道,「奴家以後不敢再冒犯大人禁諱……大人吩咐熬煮的湯藥已經準備完畢,求大人贖罪~」


    大青牛不悅地冷哼道,「既然湯藥已經做好,那就趕緊端上來,都快大中午了,可別把本座的心肝寶貝兒呶呶餓壞了!」


    紫鵑抖如篩糠,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還不快去?」大青牛不滿地再嗬斥道。


    紫鵑這才熱蒙大赦,忙不跌地趕緊下去做事。


    這又是怎麽回事?


    為何大青牛儼如景山宗的主人般,對護法紫鵑嗬斥驅役。


    難道,祂欲趁袁玉堂不在,鳩占鵲巢?


    ……


    時光氤氳,眨眼已經是月上梢頭。


    夜幕之下,白天本就空空蕩蕩的景山宗,此時更顯冷清。


    唯一的主人呶呶早已在閨房抱著平頭哥呼呼大睡。


    然而夜闌人靜中,卻又一道人影打破了靜謐,提著一盞燈籠往後山走去。


    那人在後山的密林裏熟稔地穿行,很快就來到一個隱秘的山洞裏。


    漆黑的山洞中,隱約可見坐著兩道人影。


    「兩位道兄,小妹給你們送飯來了。」


    接著燈籠的微光,可見來者竟然是提著食盒而來的紫鵑。


    洞裏的兩道人影聞言不屑冷笑,均不做回應。


    紫鵑幽幽歎息著從食盒裏拿出幾盤精致菜肴和兩壺酒,柔聲道,「奴家知道兩位道兄心中有氣,但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犯不著和魔魁大人慪氣!」


    「呸!」其中一道人影不齒冷笑道,「好你個三姓家奴,這番毫無廉恥的話語都說得出來!」


    「勞資哪怕餓死,也絕對不吃賣主求榮之食,拿上你的東西,給我滾!」


    紫鵑委屈地唉聲道,「道兄何至如此頑固呢?若不是你們執意要告發魔魁大人,又何至於淪落到如此田地呢?」


    「魔魁大人也是咱們宗門的一員,自家人不說二家事,何必鬧得那麽僵呢……」


    「住口!」另一個一直沒有開口的人影冷然喝止道。


    「我們身為護法,就該維護宗門利益,而不是趨焰赴勢,手尾兩端!掌門是信任我們,才讓我們留下看護呶呶的!」那人越說越怒,憤然咆哮道,「無事獻殷勤,非女幹即盜,我黑三就不相信老魁會無緣無故地想要傳授功法與呶呶!若是呶呶出了意外,看掌門回來你如何交代!」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滾吧,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紫鵑被嗬斥得臉上陣青陣白,美眸中似有殺意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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