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狡黠地眨了眨眼,道:“醒了啊,在寂夜彈奏第二首曲子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她繞到二人身前,眸中帶了點笑意:“隻是你們一直沒有發覺而已。”


    “阿紫,這幾日苦了你了。”墨離垂了眼瞼,心疼道。


    自那日從布滿碎片的彼岸殿將滿身傷痕的她抱出,他就知道他的傻丫頭終是將自己所受的苦藏了起來,不被他們發覺。


    “不苦……不苦……”姹紫搖頭,聲音幹啞道。


    連著一個月的痛苦煎熬已經讓她習以為常,故而她並不覺得苦。


    若不是那痛深入骨髓,仿若烈火焚身,她應該還能再輕鬆一點。


    “傻丫頭。”墨離眼中波光粼粼,伸手撫上姹紫那張仍是坑坑窪窪地臉,責怪道:“怎的那麽傻,怎可讓自己置於險境,看現在成了醜丫頭了吧。”


    “不醜,不醜。”姹紫似一點都不在意道:“就算醜也無礙,反正有冥王哥哥在,阿紫不愁吃喝。”


    一個月熬下來,她所有的自卑都在那痛苦裏漸漸熬成了灰燼,如若說剛知曉時,她確是絕望,但到了現在她已經完全能平淡接受。


    “你呀!”墨離無奈的戳了戳她的額頭,眸中雖泛著淚意,卻充滿了寵溺。


    “嘿嘿……”姹紫嘿嘿一笑,拽緊墨離的袖袍,已是能發音自如。


    彼岸花海中,陰風拂動,滿目蒼夷。


    姹紫施法將那些連根拔起的彼岸花又種回原處,這才抹著額間的汗水道:“真沒想到彼岸花也有這麽不經摧殘的時候。”


    就像她自己,平常使用幽冥地火的時候得心應手,可當把那幽冥地火用到自己身上,反倒讓自己被燒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冥王哥哥,寂夜,我還要在這休養些時日,你們若是無事,可以先回去。”彼岸花海中的死氣可助她減輕疼痛,而忘川河上漂浮著的怨靈,則是增進她修為的良藥。


    “不要再陪陪你嗎?”寂夜在一側默了半晌,終是沒有忍住開了口。


    見得姹紫臉上地疤痕沒有初見時的那般猙獰,他已是心安了些許。


    “不必了,”姹紫搖搖頭,道:“彼岸花死氣遍地,你們在此隻會讓死氣侵蝕你們的心神,並不會對我有任何的幫助,所以……你們還是早先離開的好。”


    雖然她也很想出去走走。


    墨離與寂夜默契的互看一眼,沉默了半晌,終是同意點頭道:“那好罷……”


    忘川河麵飄來一陣清風,使得滿地彼岸花隨風搖曳,在風中起舞。


    墨離拂袖,幻化出的石桌石凳頃刻煙消雲散。寂夜將長玉笛收回袖中,似不舍的看了姹紫一眼,動了動薄唇,還是沒有說話。


    兩人並肩離開,頎長的身影在星空下拉長了一地,姹紫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指尖動了動,這才捂著胸口癱軟在地。


    沒有蝕骨疼痛襲來,姹紫大口喘著粗氣似胸悶氣短的連連長呼了好幾口氣,才變回了本體,開始靜心修煉。


    連著好幾日,冥界一片寂靜,不見半點聲響。


    弼穹整日抱著酒壇醉倒在彼岸殿的後院裏,不省人事。


    倒是寂夜與墨離,似是因為姹紫的事而感情升溫了般,二人整日待在冥王殿的書房中,看書下棋,討論詞曲,秉燭夜談。


    期間,十城城主也來拜見過幾次,可都被怡安擋在了門外,拒而不見。


    一時,冥界鬼臣猜測紛紛,隻以為自家王上起了斷袖之念,一連幾日的執著折子站在冥王殿外等候墨離的宣見,可結果,還是落了個空。


    這可急壞了冥界那些曾跟墨離打江山已經退隱的老臣,礙於墨離麵子,卻又不敢直言,隻得在墨離召見之時,隱晦的提醒,弄得墨離也是雲裏霧裏,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糊塗事。


    冥王殿的熱鬧自是也傳到了姹紫的耳朵裏。許是做了一個月瞎子的緣故,姹紫近來覺得耳力特別的好,但凡是她想偷聽,隻要她靜下心來,即便是奈何橋前鬼差偷偷說悄悄話的聲音也能被她一字不落的偷聽。


    所以,很不幸的,墨離斷袖的事就這麽光明正大落到了姹紫耳中。


    “什麽,冥王哥哥跟寂夜是斷袖……”姹紫狐疑地晃了晃花枝,驚訝道:“不會啊,我看他們兩個平時很好呀!不會是傳錯了罷……”


    姹紫自言自語,說話間花身已有紫光抖落,似是傷勢已經恢複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變回人身,一襲紫色衣裙縹緲如雲,似自帶仙氣般,周身紫光縈繞,一頭墨發如綢,紛飛起舞。


    指尖一點,忘川河麵水聲流動,“嘩啦”一聲衝天而起,凝結成了一股水注,直朝姹紫湧來,姹紫身形一轉,捏了個決,將那水注幻化成一麵水鏡,止於十步之外。


    星空下,水光粼粼,刺眼奪目,姹紫邁著碎步,似花叢間翩飛的蝴蝶,身姿輕盈,翩翩而來。


    待到水鏡前,便見鏡中女子著一襲紫色輕紗衣裙,似雲間縹緲的雲霧,在雲頭翻湧起舞。


    麵上猙獰紅腫的疤痕一一褪去,隻餘幾道看起來像是過敏後起的紅疹。


    “好了嗎。”姹紫激動地捂著臉,對著水鏡中的自己左顧右看,生怕有一點看走眼,便叫她再無言見人。


    “嘩啦”一聲,水鏡四散在地,化為大小不一的水珠子落在風中搖曳的彼岸花身上。


    姹紫忙挽起袖子,褲腿,一一查看自己的身上的傷勢,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也已大好,看東西不再是模糊一片。


    “太好了,真的是好了。”她似不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臉,跳道:“是真的,真的已經好了……”


    像是已經樂傻了的孩童。“不行,我得去告訴冥王哥哥和寂夜這個好消息。”


    說完,她忙提起裙擺跑出了彼岸花海,朝著冥王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剛到冥王殿的大殿門口,姹紫便聞殿內傳來悠揚悅耳的笛聲。


    她止了步子,看向大殿門口幾個在偷偷說話的鬼差,招手道:“你們在說什麽。”


    幾個鬼差激靈的打了個哆嗦,頭一揚,腰背挺直,齊齊道:“回稟花主,沒說什麽。”


    姹紫扯了扯嘴,礙於心情大好,不想為難這群鬼差,便道:“那還快退下。”


    “是,花主。”


    守門的幾個鬼差自然是識得姹紫的,見她這般火急火了的趕來,隻覺有好戲要看,頓時眼前一亮,似心有靈犀的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齊齊出了姹紫的視線。


    冥王殿門口頓時一片空闊,姹紫不明所以地抬步入內,自言自語道:“難道冥王哥哥與寂夜真的是斷袖?!”


    “花主……”怡安麵無表情的截住了姹紫的去路,見得她麵容已大好,便恭賀道:“恭喜花主容顏恢複。”


    “嗯……”姹紫心不在焉地踮起腳尖,抬頭往裏張望,問道:“你怎麽守在這裏,冥王哥哥呢!”


    “王他……”聽到姹紫問到墨離,怡安也有些尷尬了,近日來冥界關於墨離與寂夜的風言風語他卻是聽聞了不少,卻一直沒有膽子敢回稟墨離。


    實在是墨離上次對他的懲罰太過嚴苛,以至於他的傷勢到現在還沒好,心底更是莫名起了懼意,並不想當第一個被墨離再貶去受紅蓮業火之刑的冤大頭。


    他麵無表情的臉上有些鬆動,忙輕輕一咳,掩飾尷尬,道:“王他正在書房與魔尊寂夜討論樂曲……”


    “討論樂曲?”姹紫皺著眉頭狐疑道:“冥王哥哥對這些東西不是一直都不感興趣嗎?怎麽我受傷這些時日,他倒是起了興致了。”


    怡安咽了咽口水,後怕的退了一步道:“花主若是想尋王上,可……”


    話還沒說完,便聽姹紫自言自語道:“莫不是真的如外界傳言,他們兩個斷袖了?!”


    “咳……”怡安掩嘴咳嗽,故作沒有聽到姹紫的話。


    “哎!想這麽多做什麽,都已經到了冥王殿了,我還不如自己去看看傳言是真是假。”姹紫整理下了衣袍,道:“怡安,那你就在這裏守著罷,我進去看看。”


    怡安偷偷抹了抹額間的冷汗,作揖道:“恭送花主。”


    姹紫擺了擺手,已然走了好幾步遠。


    冥王殿中,燭火搖曳,滿室黑沉,一入殿,姹紫便感覺無形之中有一股不知名的壓力朝她阻來。


    抬眸,房梁下方,幽冥地火在燈影下緩慢搖曳,忽明忽暗的在牆角跳動,似生了靈智般,與擺放了一殿的夜明珠相互輝映,散發出幽綠色的光芒。


    不知怎的,看到那跳動的火光,姹紫便覺胸口生出了幾分胸悶的難受。


    “竟是連火光也不得見了嗎?”姹紫捂著胸口不禁黯然神傷,忙施術將滿殿還在燃燒著的幽冥地火盡數滅掉,頓時,殿中一片亮白,仿若白晝。


    姹紫深吸一口氣,正要在殿中賞玩一番,便聞剛剛止了的笛音又再次響起。


    姹紫好奇地看向隱在簾幔後的書房,步步走近,自言自語道:“還真是興趣使然哪……”


    “嘿嘿……”她忽而嘿嘿一笑,邁著細碎而又輕緩的步子步步向前,喃喃道:“我若是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會不會嚇他們一跳呀!”


    書房內,寂夜與墨離相對而坐,手中各執一根長笛,似默契十足的正在吹奏同一首曲子。


    待見兩人神情,眼皮輕闔,如癡如醉,全然已到了忘我之境。


    姹紫叉著腰,在門口站了半晌,也不見二人有睜眼的跡象,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冥王哥哥,寂夜,你們二人不會真的成了斷袖了罷……”


    “……”


    笛聲瞬間止停,墨離與寂夜放下笛子,睜開迷惘的眸子,露出仿佛一副被雷劈過的表情,同時問道:“什麽斷袖?!”


    他們還沒來得及問姹紫的傷勢,就已經在姹紫的話語中翻不了身了。


    見二人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姹紫忙得意道:“斷袖啊,外麵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你們兩個不會還不知道罷。”


    站在門外偷聽的怡安聞言不禁長舒一口氣,果然,這件事最終還是從他們花主口中說出來了。


    看著寂夜與墨離還是一副迷惘的樣子,姹紫有些生氣的上前從二人手中搶過笛子,加重了語氣道:“斷袖,斷袖,說你們是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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