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向後靠在椅子上,毫不掩飾眼中讚賞之色,“簡沐笙,你果然都是裝的。”


    “大部分時間沒有裝,”簡霖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這件事,“沒有金丹,修為低微,不是第一等的強者,更多的時候隻能選擇妥協。”


    這是簡霖最新的感悟,所謂打鐵還需自身硬,她今時今日所麵對的痛苦,無法排解的愧疚,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她不夠強導致的。


    “我信你,”魔尊身體前傾,開始與她談判,“所以,你更需要跟我合作,不是麽”


    簡霖一愣,沒想到魔尊會突然這麽說。


    “可是,我沒什麽可以幫魔尊大人的,”簡霖很有自知之明,“我隻會給你添麻煩。”


    “別謙虛,”魔尊興致盎然,不知道是嘲諷,還是真心實意,“你挺厲害,還願意跟我同生共死,添麻煩,隻是小麻煩而已,我願意為你解決。”


    簡霖雙眉微蹙,一時間竟然摸不準,魔尊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桃娘坐在簡霖肩膀上看熱鬧,興致盎然地晃著雙腳,隻覺得這兩人真有趣,比話本裏寫得還要有趣。


    “好了,不繞來繞去了,”魔尊收斂神色,認真問,“我隻問你一句,願不願意等我養好傷,我隨你一起去觀瀾宗。”


    如果有魔尊跟她一起去,當然比她自己去好上很多倍,她沒理由不答應,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讓我考慮考慮。”簡霖慎重地說。


    從書房心事重重地出來,簡霖沿著走廊漫步,外麵小雨密密麻麻,下了整整一天,她靠在廊邊發呆,桃娘見左右無人,探出頭來與她聊天。


    “為什麽不答應”桃娘問,“與魔尊大人在一起,想必會很開心。”


    簡霖長歎一口氣,按道理講,她跟魔尊在一起,不僅安全有保障,還會大大增加攻略的機會,一眼望過去,好處多多。


    隻是她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別拖累他,別讓他受傷。


    “因為我無法保護他吧,”簡霖鬱悶地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弱了。”


    “如果是因為這個理由,”桃娘暗戳戳地說,“你拒絕魔尊,隻會讓對方傷心誒。”


    “他才不會!”簡霖反駁,這一點她十分確定,“他如果不痛快,隻會折騰我撒氣。”


    “既然如此,那更應該答應魔尊啊,”桃娘雙眼含笑,“難道你還盼著他欺負你”


    簡霖低頭,望向桃娘的眼睛,舉起大拇指表示讚賞,“桃娘,你三兩句話切中要害,在下實在是佩服佩服。”


    “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桃娘笑聲清脆,穿過細密的雨霧,傳出去很遠很遠。


    被桃娘開導之後,簡霖不再糾結猶豫,很快答應魔尊,兩人一起前去觀瀾宗。


    商量好這件事後,簡霖自然而然,開始關注魔尊的恢複情況。


    這不關注不知道,一關注嚇一跳,她發現魔尊恢複得很慢,從妖界回來有好幾天了,腹部傷口依然沒結痂,每次換藥都會流血。


    外傷好得慢,內傷也是如此。


    白天還好,晚上經常咳嗽,病弱的樣子,讓簡霖心疼不已。


    可惜她不懂醫術,思來想去,她決定給魔尊燉點補湯喝,什麽人參鹿茸血燕,她將單子給大總管,大總管很樂意為她搞這些,並且熱情地將她送到廚房。


    魔宮廚房就是個擺設,沒有廚子,空空蕩蕩,一絲煙火氣都沒有。


    簡霖聳聳肩,大大咧咧據為己用,在裏麵給魔尊燉補湯,順便給自己做點好吃的。


    她的廚藝還行,她讀大學時作為交換生,出國留學兩年,身在異鄉,不得不學習做飯,後來歸國後忙於事業,再也沒有做過飯。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進廚房,有錢誰還做飯啊,等她公司上市,她成為富婆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讓米其林大廚為她上門做飯。


    萬萬沒想到,她會淪落至此,現在不僅要做飯,還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學會燒火。


    簡霖用火棍挑起火焰,萬分無奈地感歎,“我真是欠他的。”


    桃娘但笑不語,等著簡霖給她烤栗子吃。


    夜幕降臨,簡霖端著一碗參湯,敲響魔尊書房大門,裏麵傳來一聲應答,她推門而進。


    魔尊正盤腿坐在小榻上,閉著眼睛調息養傷,簡霖將那碗參湯放到小茶幾上,瓷器碰撞的聲音引起魔尊的注意。


    魔尊微微睜開眼,目光一掃,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參湯,補身體用的。”簡霖回答。


    魔尊嗤笑一聲,閉上眼睛繼續調息,懶懶地說,“你不會以為這種東西,會對我的傷口起作用吧。”


    “反正沒壞處,”簡霖坐在桌邊小圓凳上,單手托著臉頰望著魔尊,“魔尊大人,我熬了大半天,你賞臉嚐嚐吧。”


    魔尊抬手收勢,長長吐息一聲,完成一次調息,睜開眼睛說,“你是在用這種方法催促我快點將傷養好嗎”


    簡霖本來沒有那個意思,現在被魔尊點出來,她覺得沒有否認的必要。


    “算是吧,”簡霖笑嘻嘻,“沒有人會嫌棄傷會早點好,魔尊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魔尊靜靜瞥了她一眼,伸手拿過瓷白的湯盅,伸手揭開蓋子,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


    參湯裏簡霖還放了不少其他東西,烏雞豬肚、山藥老薑,桂圓花生,放了一點點鹽調味,更像是一道美食。


    魔尊垂眸細細端詳,不禁回憶,上次吃這麽精致的飯食是在什麽時候


    好像大約是百年以前,跟一個人遊曆凡間,跟她吃到了不少好東西,可惜時間太久,什麽滋味都忘掉了。


    “魔尊大人,你在看什麽”簡霖搬著小凳子坐在他對麵,“這湯沒有毒,放心喝吧。”


    魔尊抬眼,將湯盅送到唇邊嚐了一口,味道鮮美,略帶了一點苦味,整體而言,出乎他意料的好喝。


    簡霖期待地問,“怎麽樣還不錯吧。”


    “嗯,不錯,”魔尊又喝了一口,嚴肅地說,“但是你要明白,這真的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傷不會那麽好。”


    “我知道,喝參湯嘛,好喝就夠了,”簡霖並不在意重這點,隻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她隨即問道,“話說回來,妖皇到底為什麽那麽厲害,魔尊大人修為高深,如果是皮肉傷,我以為兩三天就會好。”


    魔尊又喝了兩口,慢吞吞地回答,“妖皇剖金丹的手法惡毒,你還記得靈鶴一族麽,是相同的手法,我原本以為隻對妖有用,沒想到對人也有影響,傷口愈合緩慢,可能還要等一段日子。”


    想起靈鶴少女的慘狀,簡霖頓時不好了,她一臉擔憂地說,“這樣啊,魔尊大人,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在自己運功療傷,要不要找人看看,身為病人,最忌諱自大,聽點別人的建議總歸是好的。”


    簡霖是想起那晚大總管所言,說要叫什麽謝謹回來,魔尊怕影響到魔宗拒絕了,那豈不是這些日子,他一直是自己硬抗,想想就覺得辛苦。


    魔尊徹底將參湯喝完,抬手將湯盅放回小茶幾上,似乎很困擾地說,“我明白,隻是總歸要為大局著想。”


    簡霖一愣,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魔尊的地位,以及他要背負的責任。


    他是魔界之主,平時自傲狂放不羈,處事隨心所欲,原來也有為了責任,不得不對外隱瞞傷病,委曲求全的時候。


    簡霖心裏不是滋味,站起身端過托盤,“那魔尊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我還會繼續為你燉湯的,慢慢來,不著急。”


    說完,她端著托盤離開,魔尊望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夜深露重,又下起了小雨。


    魔尊聽著雨打窗欞的聲音,忽然起身,慢慢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信,送給那人,囑咐他定要隱瞞行蹤,偷偷回魔宗一趟。


    她說得對,無論如何,這傷不能再拖了,叫謝謹回來看看吧。


    謝謹是魔宗右護法,精通醫術與毒術,據說殺人從不見血,他名聲在外,行蹤詭譎,替魔尊秘密辦事,很少回魔宗。


    魔尊懶得叫他回來,一是為大局著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二是此人太過於煩人,嘮叨起來要人命,魔尊很煩他。


    雖然他們有交情,關係不錯,但是他巴不得這輩子不要見謝謹,隻用寫信對話挺好的,簡潔有效,一點都不耽誤事。


    現在一想到他要回來,雖然能治傷,魔尊頭已經大了,真煩。


    謝謹很快回信,說他趕回來要四五天,還在信中嘮叨埋怨他既然受傷了,為什麽不早叫他回來,魔尊看都沒看完,伸手將信紙燒了。


    簡霖這幾天一直堅持燉湯,後來還開始做點心,當真沒有再催促魔尊,隻是每天讓他多吃點。


    這日深夜,簡霖為魔尊送來夜宵,魔尊為表示感謝,說要教她一套劍法。


    兩人在書房比比劃劃,簡霖來了興致,用花枝刺向魔尊,興奮地說,“你輸了!”


    魔尊冷哼一聲,伸手夾住花枝往外一撇,簡霖控製不住一歪,魔尊轉身掐住她脖子,將她控製在懷裏,“你破綻百出,來個三歲小童都能贏你。”


    簡霖笑著掙紮,魔尊不動如山。


    那邊兩人正熱鬧,忽然寂靜的室內爆發出一聲大吼,“啊!我什麽都沒看見!”


    嚇了簡霖一大跳,這大半夜的,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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