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韓秋分很早就到了店裏,還有一天了,所有人都很好奇兩天過去以後,到底會不會有人死?


    郭北縣難得有點波瀾,所以百姓們大都帶著看戲的心情來看待這件事。


    到底是這個女人信口雌黃,還是確有其事,馬上就會揭曉了。


    現在的郭北縣裏的各處都能聽到關於這個事情的討論,酒肆也不例外。


    韓秋分早上都看到有人利用這件事情開了盤子口。


    現在賠率最高的一個是會不會死人,另外一個則是案發地點在哪。


    韓秋分也很好奇,所以他準備今天打烊以後,準備好二兩“滾一口兒”去找衛先生喝一杯,聽聽他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


    正在收拾桌子的韓秋分發現桌子前突然多了片陰影,於是他抬起頭來望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嘴上沒動作,但是手下的動作卻明顯快了不少。


    書生的書箱不知道去哪了,背負著手。趁著日光邁進了羊肉酒肆的門口,也不等跑堂的夥計來招呼他入座,他就走向了還在收拾桌子的韓秋分,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


    “不去下一注?”書生開口說話了。


    韓秋分不說話,將濕抹布往裝餐具的竹筒上的把手一掛,將東西都整理好,就準備領著竹筒離開。


    啪!剛剛離開桌麵的竹筒被一隻白皙卻有力的手握住,然後重新壓回了原處,書生的力道用的不小,竹筒裏的碗筷被震的發響,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周圍幾桌的客人隨之停止了交談,看向了韓秋分和書生。


    韓秋分向周圍拱了拱手,向周圍受擾的客人表示抱歉,隨後看了一眼書生放在竹筒上的手。


    隻見韓秋分將垂落的手掌瞬間繃緊,五指並為劍指,往前一邁,將劍指從下往上刷去。


    韓秋分的手指如電光火石般點在了書生的手腕上,書生的手似觸火般的快速鬆開。


    韓秋分的另一隻手則順勢而上,重新將竹筒掌控在手裏。


    一手扶著竹筒,一手背負著的韓秋分直起了身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書生。


    他在等書生解釋。


    “別這樣看著我,就當我隨口開了個玩笑。”書生聳聳肩膀,把手腕舉到眼前,來回輕輕的嚐試轉了轉。


    剛剛被點到的地方沒有傷痕,但是書生自己知道,在剛剛那沒有防備的一指之下,自己的手骨已經被這個雜役點傷了。


    書生濃黑的眉毛挑動了一下,將手重新背負在身後,把前襟一抖,坐了下來。


    沒再搭理過韓秋分。


    看到書生沒了動靜,韓秋分也繼續去忙碌了。


    一直到了下午,官差發了通告,今夜宵禁,各家各戶準點閉戶。


    羊肉酒肆也比平時早了不少打烊。打好二兩燒刀子,看到了正結完賬向外走的書生。


    韓秋分將手裏的燒刀子舉了起來,朝著書生晃了晃。


    書生愣了一下,馬上又回過神來,走向了韓秋分。


    夕陽西下,陽光把道路渲染成了濃鬱的金色,那種紅裏透金的光芒也改變了天空的顏色,有的晚霞是淺淺的粉色,有的則是淡淡的紫色。


    一片接一片,美不勝收。


    韓秋分走在前麵,黑色的布衣衣角隨著步伐晃動而晃動。


    書生跟在身後不遠處背負著雙手,低頭看著腳,好像每一步走的都是丈量好的距離。


    趕在宵禁前,兩人進了衛先生的小屋。


    …咚咚…手指敲擊門扉的聲音在寂靜的晚上顯得非常刺耳。


    “來了!”衛先生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緊接著腳步聲也由遠到近。


    嘎吱…門被拉開了。


    衛先生沒有出現在門口,顯然他開完門又跑回裏屋了。


    韓秋分看了眼書生,就抬腳往屋裏走去,書生也不客氣,緊隨其後,進了屋,關上了門扉,插上了木栓。


    屋子的後堂是廚房,灶台的爐灶裏已經塞滿了柴火。


    屋裏裏充斥著柴火木炭的氣味,衛先生正眯著個眼鏡,坐在屋裏剝大蒜。


    身邊還放著切成細絲的青椒,以及一整盤大小均勻筷子粗細的五花肉。


    韓秋分把酒拿進了後堂,熟練的從櫥櫃裏取出了一隻透白的小酒壺,一隻藍瓷雕花的小杯子,和一隻陶泥做的粗糙的小酒杯。


    藍瓷雕花的酒杯是給書生的,陶泥杯是衛先生的。


    烈酒在秋天的晚上,喝之前一定要先燙一下。


    書生進了屋以後就開始東張西望了起來,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不斷變換位置的濃眉表現了他內心的好奇。


    衛先生還是坐在那裏,隻不過蒜剝好了,現在正在用舂搗碎蒜泥。他沒有看韓秋分一眼,也沒搭理過書生。


    書生站了一會兒就找了塊沒有放置物件的地方,席地坐了下來。


    韓秋分正在等酒燙好,衛先生已經將鍋刷完了,端上了灶台。


    鍋裏燒熱,加入豬油微微炒至冒煙,加入搗好的蒜蓉,再快速下入切好的肉絲,煸炒片刻以後,再加入切好的青椒段,散上食鹽,滴入幾滴香油,在放入一點豉汁,下酒菜就出鍋了。


    再配上一碟鹽粒花生米。


    衛先生眼裏有隱藏不住的興奮,不住的舔舔嘴皮。


    韓秋分剛剛一進屋,他就瞧見了韓秋分手裏的“滾一口兒。”


    衛先生的下酒菜準備好了,韓秋分的酒也燙好了,書生也收起了好奇心走向了四方桌。


    書生沒有做自我介紹,韓秋分也沒有介紹書生的意思。衛先生隻顧著喝酒,吃菜。


    “風雨欲來風滿樓啊…”衛先生已經喝到位了。


    “許用晦的詩,形容的不大貼切吧?你們這小地兒就是個屋罷了。”


    書生拿著藍瓷雕花的酒杯在火燭麵前照了照,不著頭腦的接了一句。


    韓秋分看了一眼書生,沒說話。


    拿起酒壺幫衛先生添了一杯酒。然後又抬起了筷箸,往嘴裏喂了一個花生米。


    “小屋也有穿堂風,哪裏都有事兒。”衛先生抬起頭看了書生一眼。


    書生沒有變換動作,手裏還是舉著那隻藍瓷雕花的小酒杯,細細的沿邊觀察著。


    “杯子不錯。我作為客人用瓷杯,你作為主人用泥杯。”書生看著杯子,嘴裏喃喃的說道。


    衛先生杯子還剩一點酒液,他要慢慢喝,“用什麽喝不重要,你瞧,你用瓷杯喝的也是我的酒。”衛先生往嘴裏塞了一口小菜,說道。


    書生聽罷,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韓秋分看了眼窗簷,外麵依稀可以聽到官差巡邏的聲響。


    今夜,宵禁。


    韓秋分記事起,這是郭北縣的第一次宵禁。


    衛先生看了眼手裏的酒杯,一口喝幹。


    接著就慢慢伏下了頭,嘴裏還嘟囔著:


    “天冷了,酒不能涼。秋分,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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